李扶光却不想再拖,怕这样下去会拖散了心头这点胆量,打起精神转去了三十三天天帝居所玉皇殿。
日暮,李扶光连仙册带请罪折一并递了上去,然后跪在玉皇殿外等候发落。
本以为天帝公务繁忙,不料没跪多久就被个眼生的小仙童唤了进去。
小仙童彬彬有礼道:“小仙是玉皇殿前洒扫,星君唤我印鹊便可。”
李扶光拱手道:“印鹊仙使。”
印鹊点点头:“星君请随我来。”
印鹊头上挽角,迈着小短腿稳稳地走在前面,小老头般絮絮叨叨地嘱咐她觐见的规矩。
想不到天帝处连个仙童都如此老成持重,虽超乎所想,却又合情合理。
玉皇殿是天帝私宅,太白金星都甚少来此,李扶光更是头回进门。
跨过高高的门槛,过了道长桥,路过青池剑阁,从桥上往下看,湖底仙光隐隐的卵石清晰可见。
亭中垂挂的貔貅铃“叮铃铃”转了个圈,就有在仙云上盘旋的白鹰收拢双爪,俯冲疾下,捉那青池水面上吐泡的锦鲤,巨翅横掠,吓得清塘的仙娥们举着丝网四散而逃。
看见这些身姿曼妙的仙娥,李扶光恍然想起,大约这些就是日前王灵官进献的美人们,果然天姿国色,连逃命都逃得格外好看。
不过,天帝他老人家怎么真让这些美人来清理池塘了?
印鹊驻足,脆生脆气地呵斥了她们,转头同她轻声道:“新来的不懂规矩,星君莫要见怪,这边请。”
正客气着,其中一名穿着秋香色裙子的仙娥慌不择路,向她们这边跑了过来,跑动中不知怎的踩了裙边,绊了一跤,脸着地结结实实趴了下去。
李扶光眼睁睁看着她手中的渔网正正好好地扣到了印鹊头上,打散他半边头发。
那摔跤的仙娥流着一股鼻血爬起来,李扶光伸手扶她,刚挨上她胳膊,她又跌了,鼻血一道变两道。
大概小印雀从未这样人前失礼过,几分慌乱地把头从网兜里摘出来。
李扶光只好站远一点,背对他,等他收拾停当才转过身。
他板着脸,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沿着白石砖徐徐前行,往里走了许久,越走越静,渐渐渐渐,别说美人们的娇笑,就连翠鸟滴哩婉转的鸣叫也听不见了。
暮色渐沉,八宝琉璃仙灯沿着曲径逐一亮起。
过了个回廊,眼前纤尘不染白纹木阶,碧光流转的飞檐琉璃瓦,瓦下探三两枝细碎雪白的梨花,融融天光下,整个庭院清清白白,清雅之气春融雪水般层层交叠。
玉皇殿不比紫霄宝殿庄重威严,却更精美雅致,竟让人一时忘了自己正站在这三界第一人的休憩之所。
印鹊将她领进门,服侍的仙娥流水般退了出去。
室内空阔冰冷,只立了一会儿,露出的半截后颈寒飕飕像是刚化了一捧雪,脚下是灵兽皮毛铺就的长毯,隐隐有凉凉的棋楠香忽隐忽现。
李扶光恭谨地立着,隔了一个山水屏风,隐约瞥见屏风后的人影正躺在榻上,榻前的矮桌上,一枝红花影影绰绰。
她回想天条中轻薄仙君该当何罪,想了半天居然没想起来,大约是天庭从未出过此种笑话——
连神仙都想不到会发生此种笑话!
不过,倒是有男仙失礼于女仙降下惩罚的先例,如何惩戒除了天条可以参考,最重要的是要看当时状况以及天帝他老人家心情。
她打扰了他老人家休息,怕是他这会儿心情不会舒畅。
这个时候,她居然完全镇定下来。
人影颠了颠册子,又丢下,语气不耐:“说吧,怎么回事?”
李扶光心道难道还没看,她跪了下去,道:“陛下,臣有罪……”
忽然身后环佩叮当,她立时住口。
有个曼妙身影立在窗后,道:“陛下,臣给您的神鸟换了些碧竹灵米,它今日看着精神多了。这里还余了些,您看存到何处?”
李扶光心中一惊,这个时辰太阴星君竟然还在此处。真是倒霉,竟然撞见这种私密。
她正惶惶不安,只听天帝道:“你看着放吧。”
太阴星君便转到屋内,走到屏风旁的博古架旁,拉出个小抽屉,将那一小袋米放了进去。
看太阴星君对天帝私宅如此熟稔,李扶光心忖怕他们是要多位帝后了。
老头好艳福啊!
其实一切也算有迹可循,天帝送她军功,又令她在寿宴上露脸,只差道昭告三界的旨意罢了。
不过,方才她说的那神鸟该不会是自己进献那只吧,难道那肥啾病了?
屏风后道:“你在那儿下什么神,怎么哑巴了,继续。”
太阴星君放好东西后没走,站在她身后一直听着,天帝自然不舍得赶走她。
当着太阴星君的面,想着即将出口的话,李扶光只觉自己脸皮涨得生疼。犹豫再三,她道:“陛下,臣有罪。您生辰那日臣宴上失仪,请陛下责罚。”
屏风后的人影语气平淡:“这也值得你特意跑来烦朕,朕在你心里,是这般心胸狭隘之君?”随着话落,她的仙册带请罪折一并被扔了回来。
李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