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碧血阁炸毁,朝廷痛失了这座金屋,又折了娇女与许多缇骑,真有好长一阵子不曾“剿匪”,干涉武林中事。坊间流传着些歌谣,唱词有:
皇帝望仙将欲行,夜闻碧血惊雷声。醉梦不觉愁已醒。
临晚镜,伤流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万岁弹指一挥间,未语音容先惨咽。此恨不关风与月。
风不定,人难静。明日白发应满径。
可调笑终究是一时之遣兴,城中饿殍较之年前,又多了数倍。也不知这危如累卵的朝廷,与这些生生熬日子的流民,究竟谁能够撑过明天。
“斩仙”行动中,派去的武林侠客并无人丧命,只多少受了点小伤,却给了朝廷沉重一击。此事很快传遍江湖,人人拍手称快,并对此次计划的组织者颇多激赏,甚而有人传说,这便是武林盟主的做派了。
可大徵宗却并未借此机会大肆宣告,那夜行动成功以后,反似消失般隐于幕后,不对此事做任何评判。对此,有人认为吴凉心胸宽阔,但行善事而不求扬名。又过了些时日,事态逐渐平息,众人皆要将此一事抛之脑后时,却闻大徵向武林中广布宴请知单,又不道明名头,有些神秘兮兮。
但“斩仙”一事在前,就连以往对大徵颇有微词的门派,此回也破天荒地受邀前往,想要瞧瞧其中有什么名堂。既是如此,他们能够在递来的知单上见到剑隐传人与尧天阁主的名字,自也不算什么怪事。
只不过是人皆知,这二位大抵不会接受邀约。
雨水后的几日,是难得的晴天,大徵便将宴请定于其中一日里。平心来说,自十数年前剑隐山庄遭毁,武林中便少有此等团庆的场合,多是些亲近的流派相互串走。是日,原本冷清的大徵峰上,人流如织,为这莽苍翠微点上些许生气。
虽名义上都曰请,可到底有程度之分。大徵虽未明说,可在座之人皆非瞎子,都是目光雪亮,见着“斩仙”之盟的金龟堂刘谡、奇水居首领袁明、“病树逢春荣枯手”谢枯谢荣爷孙俩、倚竹楼楼主赵禀竹均列上座,另有各别添了力的门派客座其中,心内也明了,大抵不过是场庆功宴。
谢枯瞧着眼前所摆的丰盛餐食,已迫不及待地磕平筷头,伸手便要夹起一块流油的五花肉。只是筷子刚触及肉块,便被他太爷倏地抚掌扣下,他撇嘴不满。今日这时候,谁管着他吃什么,太爷的规矩也是真多。
谢枯叹了口气,靠近他耳畔轻问道:“荣小子,你今日可觉身上毒性发作过么?”
闻言,谢荣的面色也凝重了些,对他太爷摇了摇头道:“不曾,宗主给的药很好,这些时日都未见发作。”谢枯点了点头,而后侧首望向上座的吴凉。吴凉恰此时对上他的目光,将酒杯举起,聊敬了一杯。谢枯只是微微颔首,而后便转过头去了。
既是设宴,东道主理应华服盛装,不能落了寒碜惹人笑话。果这大徵宗主今日便着一身碎金云纹直缀,丝线于阳光下新洁明晃,仿佛沿着衣缘为他整个人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华贵而不显张扬。人落于座中,有些悠游的自在与慵懒。
他落座许久,可始终独自对饮,只偶尔举杯与人敬酒,却也不发一语。众人的视线不时在他身上逡巡过,又相互交耳私声传授着,摸不透他的心思。
这时候,金龟堂主刘谡提起酒壶,为自己斟了杯玉液,而后利落站起身来,面朝众人,清了清嗓子道:“朝廷将天下治理得乌烟瘴气,狗皇帝却还妄想能够借着婴孩心头之血得道升仙,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此回‘斩仙’之盟,多亏有宗主周密计划,我等才能顺利救出被困女子,给朝廷走狗当头一棒!”
说着,他侧转身子,举起酒杯。
“宗主,我刘谡这杯先干为敬。”
吴凉见状,朝他笑了笑,亦端起身前一杯酒,正了身子饮尽了。“刘兄有功,这杯该是吴凉敬你。”
刘谡闻言,心上滋滋自喜。想他金龟堂无论是剑隐山庄一统武林时,还是即皋、大徵、尧天三足鼎立时,都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门户,哪里轮的上他在这般众目睽睽的盛会上说话。但今时今日,全然翻覆了般光景。只要他依着大徵这棵大树,还有谁敢瞧不起他金龟堂?
他这一开场,席上气氛倒是热络几分,陆陆续续有人起身来,同吴凉敬酒。吴凉皆是一一回过,但总给人一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样态。如此便算是开了席,可许多人今日前来并不是光吃席的。有时候,人的精神猎奇要比之粗茶淡饭解决温饱,更令人心之所向。
赵禀竹坐于西列上首,面色平淡,不吃席,也不饮酒。他心知今日来者之众,绝非只是印证“斩仙”荣光,可又如何都猜不出,那个想让江湖众人皆知的事情究竟是什么。吴凉此番行事,吊足了众人胃口,却半点蛛丝马迹都不曾露出,这甚为可疑。
约么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席间逐渐有些躁动不安,什么“还未见请客之人是个哑巴的席子”“把人当猴儿戏耍”之类的话皆被有意地放大。终于有些不在意情面的,竟当场站起身来,同吴凉拱手致辞。而直至此时,才见这东道主自座中懒懒站起身来,却仍旧不闻他出言挽留的话。
那人原便与大徵不怎么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