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一隙金芒破云而出,透过烟霭氤氲的层林,化入宋千山的眼睛里。连日阴云不去,今晨此象,应昭示着个好日子。而那些蛰伏于黑暗中的秘密,亦于此时有了些新的动静。
不远处,业城东庭狱的门口,严阵列了数十缇骑。他们的身前,还站着一人。这样的数九寒冬,他却只着一袭黑色劲装,手上携尺长短刀,盯着狱卒将抓来的女子一个个装入囚车中。
虽是隔得远,可当高逐晓被押解出来时,宋千山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紧跟在她身后的,正是失踪已久的素娘与小沫。多日不见,再度重逢而遥隔相望,他心底涌起一阵强烈的渴望,想要同她紧紧相拥,不顾一切地。他想亲口问她寒与暖,问她这些时日可曾感到寂寞,想于阳光簇拥之下同她和风以吟。
可他偏偏连最简单的招手都无法做到。
奇怪的是,随行者中似还跟了位御医,从前往后替各娘子诊断脉象,这令他忽地慌张起来。脑海中飞速盘旋了各种可能,甚而金错刀已牢牢握于掌心,一旦引起怀疑计划败露,他便第一时间冲上前去救她。可不知为何,御医却只是在她的囚车前稍作停留,就往后去继续诊脉了。
过后,车轮“吱吱呀呀”地起步,将林中漂浮的轻尘碾碎,迎着朝阳往南面驶去。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吊在车尾,双目如鹰勾,警惕地探查着周围动静,片时朝前喊道:
“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来!这可是皇上要的人,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本官没了命活,你们也别想安生!”
“是,大人!”数十缇骑围行于囚车两侧,齐声答道。
宋千山此刻才稍稍松了口气,将刀收入鞘中远远地跟着,发现这些缇骑并不挑宽敞平直的官道来走,所寻道路俱是些不见人气的幽林小径。既是光天化日之下肆无忌惮地拿人,此际又为何偷偷摸摸,生怕为人所知?这不得不令他怀疑,所谓“望仙”,究竟与“汲子”有着怎样的关系。
如此,一连行了数日,囚车果然是要驶进襄城。现下天已渐入黄昏,午后的暖意也被悄然升腾的寒气点点侵蚀,应要到了城门落锁的时候。可黑衣男子却兀地抬手,示意众人停驻此地。宋千山抬目望去,已能够看到皇家南苑的高墙,想是离皇城不远,且此刻再不入城,就只能等到明日,故他实在不知其用意,但也只得随之停住。
这样一座城,没什么温度可言,他对此亦无甚感情。不过想来又觉到一种讽刺的活该,明明那时候便已错付了仁心吧。无论是善是恶,他根本不求任何回报,可那些人仍旧用最纯粹的恶意相对,不是么?
可如今,他还是站在了这里,究竟是为了谁呢?
有些时候,他发现自己是如此苛刻难缠,他甚至说服不了自己,而他确实又是这么做了。宋千山倚着一株高耸的老杉,缓缓地靠坐在地上,感到一种莫名的孤寂。
冬日的天总是黑得格外早,可将至子时,缇骑仍旧不曾动身启程。但现下城门落锁,纵是想要进去,怕也不能够了。许是昼日间晴朗的缘故,久尔空落的黑漆天幕上竟悬了弯皦洁玉钩,另伴着几点疏星,如同这暗沉人世间的几盏孤灯,看来无足轻重,却又荧煌照夜。
宋千山扭头去看,见囚车附近也燃起数支火把,并传来一阵嘈杂的低语。只是听着听着,他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可往前走近些倾耳,那奇怪的声音却又好像消失了。
“咚——”
兀地,他身后传来一声闷响,似是有什么东西摔落。神经骤然绷紧,他迅疾闪头去看,金错刀已自袖中划出。
难道自己被人发现了?还是谢枯谢荣那爷孙两个见他冷拒,仍旧不依不饶跟踪着他?
想要着了火把子细细查探,可奈何他离缇骑不过五里左右,不敢轻易照火,只能借着淡淡的月光勉力摸索,故而寻着那处声音的源头,颇是费了些功夫。
“……救、救命……救命……”那声音断断续续,虚弱得如同沙漠中即将干涸的泉。
这么一处偏僻的地方,平日里除过皇家狩猎或练兵,甚至少有人知晓,究竟又是谁在求救呢?
宋千山拨开丛杂的树枝,发现其下竟是个土沟。他蹲在沟的边缘上,小心地靠近去听,却越发觉得那声音分外耳熟,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
“……后面的跟上!动作麻利点!”
这时,囚车重新上路,宋千山听到缇骑动身的动静。城中已下了宵禁令,若是城门开启,便再无人知晓这个暗夜里悄然进行的秘密。可即便他继续跟踪又如何,既是子时入城,想必底下是早就说好的,如此戒备只会更加森严,他想要这么尾随而入,难如登天。
“救救、我……”熟悉的呼救声不断传来,他虽为明日入城以后的计划心焦,可眼下也只好先将此人捞出来再做打算。
过了片刻,待缇骑一行走远,不见了身影,宋千山才点燃一支火把,往洞中探去。火光摇曳着照到求救者的面容,宋千山以为自己看错了,可再仔细瞧了数遍,方才惊叫出声:“廖公子?”
廖晓寒亦借着灼灼火光,看到了宋千山的身影,终于松了一口气,只觉头晕眼花,留了句“原来真的会有神仙救我”,便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