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在这四方泥沼之际,剑拔弩张,镝已脱弦,断无收回的道理。可江心柔异声波递至,恍如迢迢江水暗送横波,登时叫这局面缓滞住,无人再动分毫。
一汪春水遥举微风,向江岸拂来,携卷着一抹秾丽的脂粉香气。那香甜腻至极,宛如熟醉的浆果,悄然自薄弱处涨开,往外缓溢着浓浓汁水。
远处,似有一人自江中起身,如含苞芙蓉灼灼出渠,往岸边踱来,带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水声迸溅之时,岸上迫紧的缇骑顿时纷纷转过身去,静默不语。
依礼而言,放战这般紧要时刻,却公然将己方背脊无条件交付予敌方,向来是交战大忌,更何况这百来缇骑俱是如此,毫无犹豫,倒叫人愈发惑然,不知那江心所起,为何方神圣。
宋千山心上正疑,便侧首往北面,想一探究竟。只是双目甫一触到那人,他亦猛地回首垂眸,虽不若那些缇骑背过身子,却也已然明白,其中缘由为何。
不觉之间,他的面上亦爬上一缕淡淡的绯色,呼吸炙热三分。
高逐晓一时也怔愣在原地,她已直觉,那女子应就是方才于茶摊之前所闻内庭高手,贾笑。
只见她身着一件素纱单衣,由着江水将她浑身浸湿,玲珑窈窕的身姿,在这碧云长天、柔波缱绻之间,显得瑰姿艳逸,璀璨如桃。
从前,自己虽也听过贾笑之名,知其闭月羞花之貌,可如今一见,却觉世间那些庸言俗语通通在此际黯然失色。
贾笑抬眸,往岸边轻瞄,牵唇一笑,娇媚横生。她自水中踏出,行至一方沙石浅滩,毫无匆急之色,亦不管岸边这些男子如何情状,只径自将身上那件纱衣除去,拿巾栉擦拭身子,而后,才缓缓披上一袭杏红色广袖长裙,腰际环佩叮当作响,直敲入人的骨髓。
“让公子见笑了。”
她甫然开口,皓齿如贝,声音如醉。
那几排缇骑闻言,这才复又纷纷转过身来,回刀拱揖,齐声道:
“贾女祝。”
宋千山不言,抬首看了眼贾笑,手中金错刀依旧锋利。
“哦,想必公子还不知道小女子是谁。”
她说着,竟朝着宋千山所在方向缓缓踱去。
“我姓贾,单名一‘笑’字,字露华,公子换我小字‘阿露’即可。”
她的裙裾原在地上散曳着,而宋千山所立之地,遍处泥泞,可她却似丝毫不嫌其污浊,一双素履边沿,已沾了浅浅一层泥污。
行至他身前一武之远时,她才堪堪顿住脚步,眉若翠羽,巧笑倩兮道:
“露华久闻宋公子之名,只是长久以来繁事缠身,一直未得一见。今日相逢,公子果如传闻所言,皓如明月,清风云袖,如此也算了却我一桩心愿。”
闻言,宋千山亦抬眸,望着身前这个流风回雪般娇柔的女子,目中波光微涌。
“这江湖之上,谁人又未曾闻过贾女祝之流名?”
宋千山盯着她的双目,话中蕴转千秋。
贾笑流寓襄城时,亦可谓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江湖之上,有关她的传言数不胜数,有抚掌称赞者,说她身虽下贱,但心性清绝,轻易不愿委身男子。可亦有些艳羡长久而不得的,便称其惺惺作态,心如蛇蝎,专门玩弄人世情感。
宋千山这话,原是说得中规中矩,听不出有偏倚之处。但贾笑闻言,面上却绽开凄然的笑,复而抬足走上前来,似有些怯怯地伸出一只手来,轻落在他持刀的腕上,如同一叶轻羽覆于石上。
“公子也同那些人一般想法,觉得我惯会玩弄感情么?”
她有些哽咽,眸中竟不觉闪出些许泪花来,莹莹珠光,惹人怜惜。
宋千山垂首,瞧着那只纤纤细手,眉目间有些愕然,那紧握金错刀的手,亦不觉缓缓垂落于身侧。
远处,迎天剑刃映着天光,闪烁出凌厉的光芒,映在持剑人的脸上,却多了几分黯然。
她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泠泠激刺一下,一股莫名的沮丧缓然逸散开来。
贾笑心思,高逐晓本觉得不语自明。可此时此刻,他究竟是怎样的心思,她好像不能够决然确定。
这方小小泥泽中,他们如是相拥在一处,仿佛两人并非战场上勉力厮杀的仇敌,却似缥缈天地间连心相惜、相濡以沫的伴侣。
方才见着缇骑浩荡阵势往此处赶来,听及内庭高手至此的消息时,那种油然而生的惶恐与担忧,当下里似乎成了个莫大的笑话。
思及此,手中的迎天剑亦顿然失色,无力地垂在身侧。
宋千山一手拥住贾笑纤柔的腰肢,另一手在她的背脊上下轻抚着,又将下颌埋入她雪白的项颈,阖上双目。
立于不远处的那些缇骑,见此情境,一个个亦目瞪口呆,不知贾笑此意为何。上头只是吩咐过,此行缉拿凶犯,派来了一个内庭高手,叫他们一切听其调度,不可善做主张。由是,纵群集呆若木鸡,亦无人轻举妄动。
“不知为何,我入公子襟怀,总觉长久以来的惶惶不宁,惴惴难安,如今终得平息了。”
贾笑同环住宋千山的腰,将脸轻贴在他的胸口,柔柔道。
高逐晓垂头默立着,日光融融,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