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过后,高逐晓便抖擞整顿,重新上路。
如今广陵散在自己手上,而太虚镜与无心刀却仍旧分由尧天阁和大徵宗两个门派镇守,此番虽得宝器之力功夫加成,可一路之前尘历历在目,想要凭借一人之力与两大派血搏厮杀,胜算几无。
由是,不如仍旧前往竟陵去找文叔叔,即便他不愿出山趟这趟浑水,至少也能够为她指点一二。若是可以走动些许召集亲故人脉,那便再好不过了。
经着路上左右打听,方知此去竟陵山高水远,若是依着她目前脚程,少说还需一两月。她要购置马匹,可眼前便要翻过一座陡峭山崖。
这山崖名唤“脚马山”,此名也无愧民间经验之结晶,乃是说其坡势陡峭,寻常马匹俱会被其推阻至山脚处,往上多行一步都不能。
因此,只得由人徒步亲自翻越方可。
高逐晓告谢过山脚下赶路的农人,抬手置于额间,复而仰首望向那座巍峨高峰。
虽于此寒冬腊月,山腰处仍旧层云缭绕,稀薄之处透过山崖的黑灰底色,恍如女子云鬟雾髻。
而再往上去几难见顶,通体如若拔地而起的巨笋般高耸直透云霄,想便是那“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泰岳,亦要自赧其颜。
只是此山虽高耸不易攀越,却自有其妙处。
高逐晓平复些许,似不经意地回过头来瞥了一眼。
方才她坐过的小茶摊上,多了三四个食客。他们的衣衫是平常人家的长袄,可吃茶的间隙,目光却总若有若无地朝她这面折来。
此原是无甚大碍,可怪就怪在,那几人似是自地下凭空冒出。这山脚人烟稀少,个把时辰才见着一两行人,可她要上山的当口,却骤然多了三四,加之身后总觉鬼祟有异,其行端便不可不防。
如此,她有意加快脚程,迅疾隐入了这片迷雾般的山林之中。
若只是寻常女子,或真需走上几日方可攀越脚马山,可若提气驾御轻功,到达山顶只需约莫一个时辰。
翻山越岭于她并非难事,令人担忧的是身后。自她入山时起,那四人便尾随其间,始终同她相隔丈余。
高逐晓不知其人来历,目的为何,但他们既故意悄摸跟着,必是未存什么善意。本想借此山之峭机、密林之丛势甩掉他们,可直至要近崖顶,态势竟未曾有丝毫改变,方可见此些人之功底难测。
方要往前行去,可眼前之景却叫她不由缩回数步。
脚边几颗碎石,因着她足侧碰触而往前侧滚去,眨眼便自那万丈高崖坠落,毫无声息。
她不由探出头来,往山崖下眄盼。
深渊不能见底,只可看到丝绒般的云海于其间幽幽飘动,至于其下究竟是平底还是溪河,便不得而知。
但无论是什么,唯一可知的是,人若不慎坠落,绝无存活之机。
此处距彼岸甚远,以她目前之功力,断不能间无栖脚而一鼓作气越往对岸的。
正是如此,那条自此岸所牵,横亘绵延至彼崖的铁索桥,便更显其巧夺天工之宏势。
她此刻觉察,身后那拨人似是较之方才离她更近了些,心间陡然一转,抬脚便跃上桥板,又凝气于足尖,并不以脚掌抓地,以此“连莲灿步”往对岸疾奔而去。
如能够借此与其拉开足够距离,待她过桥以后,便可以剑斩断栈桥,绝其往路。
可她如是做想,身后人亦未必不能够想到这点,眼见着几人脚步顿然生风,秩序井然、步履紧俏地朝她追来。
这铁索由着几人在其上奔走,不由得开始左右打晃。起初时候,因着所有人提吊真气前行,故晃幅并不剧烈。
但到了后来,高逐晓距离对岸山崖顶处仅余数十步,已可一跃而起之时,索桥却陡然剧烈地颤动起来,使得她不得不实然落于栈桥木板上,两手紧紧抓住两侧粗实冰凉的铁索。
这颤动并非由于谁平气踩步,而是故意紊乱之举。
便是自己亦艰险难行,亦不愿叫她如此轻易便渡岸逃脱的。
身下仍同方才一般无二,绝无假有的九旋之渊,单只是不慎一脚踩空这么个想法,已叫人两股战战,毛骨悚然,更遑论真的由此坠落,必是万劫不复。
尽管距离不远,可如今只能先顾当下,聚气于两臂,稳定住身体,再言后话。
铁链节节相击,碰撞出叮叮的脆响,又于这悬崖峭壁间回荡着,仿佛身后人传来的阵阵讥笑。
纵是提了多半气力行稳,高逐晓亦强强辟出部分分于足底。按照现下情形,若能够以这般步履节奏一刻不停,继续往前行去,未必不能够于他们先到。
毕竟,深谷幽寒之际令栈桥打晃,断然是损人不利己之为。
如是,她便专心朝前走去。所幸之处在于,依着桥梁构造机理,愈是桥心附近,因着全然架空,毫无依仗,则是晃动幅度最大、最不易控制之处,而由此往两端靠得愈近,桥身便借山体固定之力,更为稳固些许。
此刻,身后那拨人要较她距桥心更近,必然受其影响更大。
胶着行了些许时候,眼见着他们之间已越来越近,只要旋身跃步,便可着其项颈,高逐晓亦不愿错失此机,令其得逞,遂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