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容来,再次将自己的嗓音中加了三重力道,三分术法,冲着这些人连道三句:“我们头一次见面,人族的待客之道好像不是这样的吧?”
青年的声音清澈有力,仿若一阵悠扬的琴音,又仿若冲决一切网罗污秽的滔滔清泉,竟在这阴霾的大地上冲荡出一片明媚光阴来。
这一百个人纷纷一震,被这声音倾注到耳里,那浑浊了多年的双目竟微微一晃,有了些许的焦距。
焦距晃啊晃,顺着声音走,便对上了一个惊为天人的青年。
那青年脸上挂着一抹笑,竟像是他们童年时看到的透过天窗洒下的朝阳般美好。
这场景太让人恍惚了。
穆乔心下一动,又再次接连发问道:“大家这是在做什么?”
“为什么站在这里?”
“为什么,要围起来?”
“手中拿的又是什么?”
人类因其智慧天性,对追问有天生的敏感。哪怕已经被杀戮蒙蔽了双眼,已经被血迹污浊了双手,可一旦有一瞬间的神智清明,那来自于对人类存在本身的疑问便会犹如一粒种子般深埋心底,长出参天的枝蔓。
我是谁?我在何处?我的意义是什么?
有人被这声音镇住,停下了向前逼近的脚步,略松开口中紧咬的尖牙。
这时,从人群中发出一道声音——那声音像是许久未从这人的口中发出过一样,显得支离破碎,句不成句。
但是穆乔还是听懂了那句子中的含义:“拿的……石头。要、吃你。”
鸿钧脸色暗了一瞬,连忙低头看穆乔,却见穆乔神情坚毅,并不为所动。
又有人磕磕巴巴地说出话来:“他们说,你是最好吃的……肉……”
这话中毫无人情,冷酷渗人。
在他们眼中,已经没有什么活人死人之分了,只有肉——好吃的肉,难吃的肉。
而这一切,全都是祸起西方。
是苍冥惹出的祸端。
穆乔此时心中又懊又悔,复杂万端。假如不是当初自己修为太低,一点防备都没有地被苍冥戴上了这个镯子,被那人惦记上,又怎么会惹出这一连串的事端来?
或是当初自己没有那么任性别扭,和道祖生了嫌隙,便也不会在那天晚上被苍冥捡了空档儿,让他心存他想?
不管怎么说,都怪自己修为低下,没能在当时就抓住苍冥,将他制服。
穆乔脸上再也维持不住笑容,神情阴郁一片,看得鸿钧分外心疼。
鸿钧极想说“这不是你的错,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但却知道此时无论他说什么,穆乔都只会更加坚定地认定这个事实。
他能做的也只有手刃苍冥,让他亲自给穆乔赔罪。
此时,人族之中被一句“好吃的肉”给激起兴致,一个个又如一群行进的僵.尸般目露兴奋地向围在中间的穆乔和鸿钧逼近。
口中还念念有词:“你是天下间……最好吃的肉……”
天下间最好吃的肉?
穆乔抬起头,眉宇间酸涩不已。
你们那么想吃我的肉,那么我就给你们吃。
“好,我来让你们尝一尝这天下最好吃的东西。”话音落下,穆乔以指为刀,从自己腕中割下一簇鲜血,漫洒在这土地之上。
风吹云过,甘霖遍洒,而后奇迹般地,这荒芜的大地上长出青青麦禾,弯弯水田,澄黄稻谷,阻挡住了这些人逼近的步伐。
人族们想跨过这稻谷麦禾,却发现这些“草”与平日所见的不同,竟然如此坚.挺不屈,撼动不得,牢牢地阻止住了他们的脚步。
同时,也阻挡住了他们的贪念。
有些人开始蹲在地上,试图拔起稻禾,却在这一过程中偶然闻到了一阵稻谷的香气。
那是如此的沁人心脾,清冽诱人,就好像是在一直腥臭不堪的屠宰场飘来一阵干净清甜的芬芳。
无法不吸引人。
一个,两个,渐渐地,这一百多号人全都被这些麦禾、稻谷所吸引,他们一个个蹲下来,放下手中的石块,两手抓耳挠腮地,不知要如何才能享用这诱人的香甜。
穆乔长吸一口气。他见鸿钧目含担忧,终于扬起一笑,浅声劝慰道:“道祖不妨事的,我原本的骨肉就是琼浆河里的水,玉露田里的泥所造就,如今还一丝血于这洪荒大地,是适得其所,不会有半分血腥污浊之气。”
穆乔明知鸿钧担心的是自己的伤口,自己的情绪,却故意把话题扯到这上面去,而后轻描淡写地将手腕上的血痕抹去。
他看着人族被五谷吸引,心中的大石总算落地,心底也悄然划过一声慨叹和欣慰,扬声道:“人族本长于自然水土之上,乃天地的精华,万物的主宰,今天又怎会被一时的肉.食.之.欲所蒙蔽?”
“来,站起来。”穆乔扶起一个弯着腰在啃啮稻杆的男孩,柔声道:“我来教你们如何种出五谷,做成熟食,以慰生计。”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又是裸更?没有存稿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