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忙就是一夜。
常炜还能从旁协助,提些意见,“张贺度近日异动连连,恐有他图。”
李跃就只能这么站着,侧耳恭听。
李农也不避讳,“张贺度欲弃成皋,归附燕王,此事非同小可。”
常炜道:“今燕王深得陛下宠信,卫将军投之,乃提前攀附,新安、洛阳两战,卫将军逡巡不前,乃有意保存实力之举,司空当时若能以军法处之,或能提振军心。”
“当时投鼠忌器尔,张贺度麾下皆是国人,我若惩之,只怕平定此乱,陛下亦会疑某!”
“陛下身体不佳,太子年幼,国中必乱,张贺度、麻秋、王朗或依燕王,或投乐平王,司空当早作准备。”
新安、洛阳两败,李农人望急转而下,回到邺城,还不知石虎如何处置,权势也大不如前,所以投奔新主是最佳抉择。
李农犹豫了片刻,摇头道:“陛下诸子,皆非匡扶社稷之人,外有燕贼,内有羌、氐、鲜卑、匈奴,一旦陛下不测,国中立乱,如今我军已然守住成皋,不出半年,贼军必然败亡,何必姚弋仲、蒲洪二人出兵?”
常炜道:“司空能等,陛下未必能等。”
李跃仔细听着二人的谈话。
摸清羯赵内部形势,也方便自己浑水摸鱼。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南北分野,北国即将大乱,政治的优先级在战争之上。
历史上太多能打的人,战场上没输,却输在政治上。
“还有一人,司空不妨考虑联合。”常炜目中倒映着灯火,一闪一闪的。
“何人?”李农一脸疑惑。
李跃斜眼望过去,恰好撞上常炜的目光,心中忽然有种感觉,常炜故意引导了此次谈话,有意无意的说给自己听。
“修成侯、石闵!”常炜一字一顿道。
石闵不就是冉闵吗?
李跃心中一震,历史的轨迹也正是如此,最终吃掉羯赵的是冉闵……
石闵有乞活军背景,又是石虎的养孙,天然具有很多优势。
石虎虽然是石勒的堂侄,但最早却是被石勒之父视为亲子抚养,羯赵不似汉魏,不遵从嫡长子继承制,立国以来,石虎篡位起家,残杀叔父一家,又主动胡化,储君问题就成了羯赵的癌症,三任太子石弘、石邃、石宣都死于非命。
所以羯赵内部,谁的力量大,谁就能上去。
李跃对常炜刮目相看,此人智谋、眼光皆非常人可比。
时代的滚滚浪潮之下,不知淹没了多少人物。
“修成侯不过一养孙,虽然勇猛善战,然终究是一养孙,又无兵权在手,安能助我?”李农摇摇头。
李跃在一旁听的都郁闷了。
李农虽然能看出问题,却总是犹犹豫豫的。
异地而处,若自己是羯赵司空、乞活军首领,还用得着投靠他人?
凭借乞活军以及大河两岸的晋人,自己就是最粗的那条大腿!
人的性格决定命运。
如果李农是这种野心勃勃之人,只怕也不会得到石虎的重用,走到今日。
历史汹涌的大潮将李农推到风口浪尖,但他并没有驾驭风浪的雄心壮志。
李跃几次想要开口,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言多必失,现在唯一要做的是装孙子。
这等机密的谈话让自己旁听,其实已经是李农在接纳自己,这个时候,自己不知死活的去出谋划策,只会招致他的反感。
两人边商谈,边批阅各种公文,忙到天亮。
李跃一声不吭。
直到天亮,李农才伸了个懒腰,目光投在自己身上,“汝可有表字?”
李跃愣了四五个呼吸才反应过来,“回禀司空,未曾。”
这年头的人能有个名字都不错了,更不用说字。
到处都是张大眼、李黑臀、刘大耳之类的名字。
李农沉吟了片刻,摊开一张左伯纸上,提笔写下两字,“不妨叫行谨如何?”
李跃,鲤跃!鲤跃龙门,自己这边还没开始跃,他就一巴掌将“行谨”二字按在脑门上,不让自己蹦起来,要谨言慎行……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表字取的颇合时宜。
自己一路行来,如履薄冰,自然要谨言慎行。
黑云山虽然成了势,但这点人马、这点实力,根本入不了大佬们的眼……
“多谢李公!”李跃知道自己的第一次考验通过了。
出门之后,黑云诸将围拢过来,一脸的欣喜,看他们的样子,似乎也是一夜未眠。
“还以为将军出不来了!”呼延黑嘟囔着。
杨略、张猪儿沉默寡言,跟在后面。
梁啸道:“将军吉人自有天相。”
徐成沉声道:“将军若是……不测,我等定玉石俱焚!”
魏山略有些沉默,但也是点了点头。
他出身乞活将,但这一刻,已经转化为“黑云将”了。
李跃顿时感觉自己这一年多来没有白费,至少有自己的核心部众了,“休要胡言乱语,早些歇息,一场大战还在等着咱们!”
石勒在位时,但凡听到有人说“胡”字,一律斩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