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跃不是真的怕石闵,而是他那种在战场上不要命的作风,实在令人头疼。
无论敌军多强,他都勇往直前,要么大胜,要么大败。
就像一个赌徒,不管手上多少筹码,也不管对方如何,见人就全部押上……
而相对的,李农就猥琐多了,知道进退,荥阳之变,他宁愿斩杀张良,也要维持表面上的和气,不让局面滑向深渊。
所以李跃先去找李农!
从鲁县到薛县,到处都是大大小小新起的坟头,有的插上一根木桩,有的竖上一块青石,绝大多数都是无字碑。
还有一些较浅的土坟被野兽扒开,里面的尸体只剩下一些碎骨。
几只老鸨一直在头顶聒噪着。
魏山沉沉一声叹息,“五六万百姓死难,李农他日必有灾殃!若非我黑云山,这二十余万百姓岂非皆成荒骨?”
历史总是黑暗的,八王之乱以来,不知多少人默默无闻的死去。
司马家的王爷们杀,匈奴人杀,鲜卑人杀,羯人也杀,现在李农也跟着杀……
也不怪这些百姓看到褚裒北上,便拖家带口的南下。
一路上到处都是坟茔,弄得李跃心情异常沉重。
“将军,前方十五里便是薛县,李农派遣左卫将军王鸾率三千屯兵白水坞,与薛县成犄角之势。”斥候风尘仆仆的赶来。
魏山道:“王鸾并非我乞活军的人。”
“小小一座薛县,何必分兵?定是李农借我们的手除掉王鸾!”李跃基本已经摸清李农的脾性。
打仗稀松平常,背后搞小动作有一套。
在荥阳时,若非常炜血字提醒,李跃有六成的可能中了他的鸿门宴。
当时两边尚在“蜜月期”,李农尚且心怀不轨。
魏山嘿嘿笑道:“那就直接攻打薛县,不理白水坞!”
“我倒是想,不过现在还不能动李农,动了李农,广宗乞活军与我们就彻底决裂了,石闵更不会放过我们!”
石遵夺位后,张豺被夷三族,李农与石闵一样是羯赵炙手可热的人物。
斗争要掌握分寸,最好的局面是斗而不破,尽量不要撕破脸皮。
再则,李农手上一万多大军,依托坚城,守上十天半月,石闵就来了。
“传令全军,日暮之前攻破白水坞!”
既然李农抛出王鸾,李跃没道理不吃。
“领命!”
一路上本就气氛沉重,现在找到突破口,士卒们顿时精神大振。
能止刀兵者唯刀兵尔!
李农不是要对付黑云山么?先一刀剁了王鸾,让他胆寒!
大军气势汹汹的直奔白水坞而去。
六月的天气本来晴空万里,天气还不算太炎热,不过大地上却滚动着一团黑云。
黑云之中刀矛铁甲反射日光,熠熠生辉。
杀气浮动间,惊动无数飞禽走兽。
新招募的士卒,这几个月中几乎没空闲过,不是高强度的训练,就是高烈度的行军打仗。
在严苛而残酷的生存环境下,每个在北方大地上活下来的人都是勇士,没人抱怨苦和累,没人退缩,所有人都习以为常。
“杀、杀、杀!”
士卒们眼神兴奋而狂热。
眼看白水堡就躺在前方地平线上,斥候却来禀报:“王鸾为我军声势所惧,已率三千骑兵退往彭城!”
“哐当”一声,魏山手上的狼牙棒掉在石头上,“就不能让我等好生厮杀一场?”
周围黑云将也是一脸的欲求不满。
李农想要借刀杀人,但王鸾混到了左卫将军,肯定也是老江湖。
来了一招釜底抽薪,退守彭城,将李农推到了前面。
这年头没一個人是傻子。
彭城乃淮北数一数二的重镇,自古便是北国锁钥、南国门户,曾是项羽的都城,一万五千余黑云军加上南军,很难攻下,战线也拉的太长,随时有被人截断后路的风险。
看着天色尚早,士卒精神气尚佳,李跃挥鞭向东,指着薛县的方向,“那就趁势去拜会拜会司空!”
黑云军多有驴骡骆驼代步,南军稍微累点苦点,不过也还能跟得上,十几里的地对他们而言不算什么。
很多人都能光着脚挑五六十斤重的东西赶十多里路。
士卒们就在驴骡北上吃着干粮喝着水,驴骡饮水白河中,喂了些盐和豆料,继续赶路。
到黄昏时,终于赶到薛县。
士卒们挑着两肩的余晖,堵在薛县西城之下,背后的晚霞光芒万丈,大片的火烧云在天空中浮动。
牙纛之上,“黑云”二字鲜血淋漓,仿佛有种莫名的威势附着在上面,猛然间望去,触目惊心。
“属下李跃特来拜见司空,请速速开门!”亲卫们披着重甲提着狼牙棒重斧在城下呼喊。
城上一片安静,守军大概没想到黑云军这么快就来了,满脸惊讶,手足无措。
李跃在盾牌的簇拥下,走到一射之地外,“司空这是作甚?快快打开城门,属下特来拜见。”
过不多时,城墙上十几员甲士簇拥着一人站在稚堞后,苍发高冠,儒甲红缯,一脸威严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