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欲要激怒我,十年来,倒的确做到这一次。”
大夫人冷言道。
“激怒?”
二夫人咬牙切齿:“何止。我恨不得将你踩在脚下,扒骨抽筋,叫你入地府,亦永世不得超生……”
“可若,你还想故意凭此言,叫我动手杀你,”
大夫人话锋一转:“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分明一字一句道出,入耳后,亦叫我一字一句听得真切。
却令人不由一愣。
故意?
得走却不走,还那般牵扯出数年恩怨,竟是二夫人故意为之?
生离她不过朝前跨几步,至那铁笼之外,她却愿死在铁笼中?
我从未想过此种可能。
不单我愣在原处,显然柳叶刀,亦未曾料到此情此景。
愣神之余,竟时不时呆呆望我片刻。
惹得我愈发复杂交织。
我不过一只猫儿,连人言都说不出。
此时没了二少爷,你莫非还欲找我拿个主意不成?
“哈,简淑端,”
不知何时,二夫人低下头,突地,她笑了一声。
“你果真难骗啊。”
“你为何要斗?”
同样的问题,大夫人凝眉收起波澜,又问她一遍。
“为何?”
二夫人望着那夜色寒月,似被它引去,不自觉往前动了一步。
“无趣?寂寞?好似都是,”
清辉洒在眸子里,她徐徐落平目光,唇边牵出玩味一笑:“又好似都不是。”
“你想听什么呢,简淑端?”
“是我爹,那狡猾至极的老狐狸,为了搭上宋府,左右只舍个女儿。”
“叫她身而为妾,低人一等,再不得碰账簿算盘,再不得在外抛头露面。”
“可一报归一报,该还的,我已如数奉还。”
“你为何要斗?”
大夫人反复问着。
三遍。
却头回叫我心中一静,以心听她所说。
柳叶刀亦放下苦恼挠头的手,难得静静望着。
“为我那苦命的情郎?”
二夫人微偏头,不管他人所问,自顾自道,只笑中愈发讽刺。
“即便我那时年轻,你当我没留个心眼?”
“他混入宋府,说什么想同我重续前缘。”
“山盟海誓不过狗屁,他想玩,陪他玩玩就是,我只不过随手留个套子……”
“瞧,”二夫人扬起细叶美眸,笑容叫人如沐春风,言辞却泄出隐匿之下的恶劣。
“他这不就为了一点钱财,献出自己命去。”
“他们太不经斗,”
二夫人低首,渐渐牵出畅快一笑。
“只有你,任我挑衅、下套,你来我往,斗了小十年,除却……”
大夫人不由偏头,沉静望去。
然二夫人微顿后,只听得她话锋一转。
“只同你斗着,叫我一时忘了,这宅院于世太窄,日头要过半响,才会挪动些微。”
“我早已厌恶,这一成不变的日子。”
如卸下沉重伪装的包袱,二夫人解脱般阖上双眸。
“那此刻,便是你唯一摆脱宋府的时机。”
大夫人语气平缓,如同寻常与人寒暄问好。
而非要放走一个,即将被处死的女子。
“过了此时,再无挽回时机。你可要好好考虑清楚。”
“你真想放我走?”
二夫人睁开眼,狐疑问她:“你何时这般好心?”
“孰真孰假,你试试便知。”
大夫人朝侧后退一步,铁笼门勿地大敞。
黑沉与清辉原本界限分明,但此刻于二夫人,不过朝前三两步。
咫尺之遥。
“有何交易?”
二夫人突地问道。
“确有。”
大夫人神色泰然,直至二夫人问,才施施然作答。
丝毫不觉自个儿暗挖了个坑。
“从今往后,再不得踏入禹城半步。”
“那样最好,”
听罢,二夫人紧绷的身子反而松懈一瞬。
瞥了眼院墙,冷言道:“这禹城困了我十余年,已是足够,便是你不提,今后,我亦不会再回。”
“至于旁的……”
大夫人轻巧摇头。
但二夫人仍蹙起眉眼,盯着大夫人,将信将疑。
同此时的我一般。
【她真这般好心?】
?
这莫不是,二夫人的心声?
我陡然惊愕望去。
不是只临死时分,能听见她所想,怎会于此时……
【不!她简淑端最是心狠,从不做多余之事。】
【这其中,必然有鬼】
我一时难言,盯着往前动步子的二夫人,只觉心将我身子往上提紧,好似要从里头蹦出来。
她莫不是,就要这样,死了?
不。
我浑身紧绷,利爪从柔软肉垫中探出,抓在屋檐边缘。
蓄势朝前,便要发作冲出。
即便赴死,也要将人从地府拖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