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时机正是
——王婆子?
昨日运进府里的香油被盗,她看管库房不力,被管事罚去洒扫后花园。
却被李婆子的出格之言,吓了一跳,手中水桶的水,不小心洒了去。
洒到鹅卵石上,假山后湿滑的小路,叫管事猝不及防摔了一跤。
张客商原用来藏红玛瑙珠链的破烂木盒,也被这一摔动,彻底散了架。
这,便是他等待许久的,那刻时机。
假山挡住跟踪之人片刻追寻目光,他趁机移花接木,将两木盒置换。
于是,那带有机关,装着真密件的木盒,便被送至了三夫人院中安放。
有红玛瑙珠链的华光,三夫人、七香、柳叶刀,甚至今后,可能在府中挖地翻土,一寸一寸搜查之人,都难去注意那华光之下,真正所藏之物。
难怪来时,他如此急切,要派人去寻三夫人行踪。
若碧丫头,已闹开三夫人失踪一事,管事定会先带人去三夫人院中搜查。
在此间,想必他早已借机查过木盒所在。
可他怎能寻着?
那木盒,已被不知情的三夫人卷进怀中,一块顺走远去了。
这下,管事倒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任红玛瑙珠链的光华,遮掩朴素木盒。
可亦有不知情的人,看中珠链华光,顺手牵走掩盖它光芒的物件。
或许究其一生,再无人能知木盒机关中所藏之物。
而现下,管事是再寻不得这保命符了。
那如今,于我就只剩一关键之问
——其究竟在所图何事?
明知齐知州下手狠毒,管事又为何要以密件,与齐知州交易?
是接着已死的宋老爷所为,继续行事?
亦或是,宋老爷根本不知晓此事?
“猫儿,好罢,原以为你欲挠我,谁成想,却是又救我一回,当真是个如意宝贝。”
许是那人已跟着走远,柳叶刀松了几分气力,复将我亲亲热热抱在怀中。
“你这似人般聪慧,待我出去后,也将你一并带走。不若去江南?听闻那头很是繁华合宜,不似边关凄寒。”
“届时等我带你,到那卖鱼干肉条商贩前,你尽可挑选便是,当我还你这一次,不必与我客气。”
若非白毛蓬松,否则心大的柳叶刀,许是能瞧出我额角冷汗来。
即便成猫,却无猫的习性,叫我如何吃下猫食……
等等,与其想此事……
重塑肉身,不会真予我个猫身!
黑鸦你且先回,你我说清此事,再消失不迟!
然一如往常,黑鸦哪会依我所想而来。
“管事有人跟着,不知是何来历,我若跟上,难保不被他察觉,”
柳叶刀自顾自苦恼道,目光偏移间,定定落在厅堂内密谋寒暄的两人,尤其是大少爷身上。
“那大少爷虽不主事,可他为嫡长子,日后继承家业,老爷及管事知晓的,亦不能瞒他!一番柳暗花明,没了那管事,那便跟着他瞧瞧。”
有“视线”为辅,厅堂下二人密谋之声间歇未断,传入我耳畔。
“张叔,虽说此行已定,然父亲头七安葬之前,我万不得与你同去。”
大少爷提及此事,正色严肃道。
然同为一事,张客商却与以往不同,摆摆手道:“这有何难,人之常情罢了。”
“如今皇上身边的房公公,并西厂曹公公一道,把持着京中消息,一时半会儿,不会叫旁人轻易得知。你唤我一声张叔,只需安心同我做事,我自不会薄待你。”
“毕竟能道出我心思之人,终归难见。贤侄,你有这份眼力,可知能抵去多少金银?”
张客商咧嘴一笑,拍拍大少爷的肩,兀自离去了。
独留大少爷于厅堂之中,周身重回空寂,远眺沉思。
而后,他唤来在厅堂外等候的清三。
“去请徐校尉,过府一叙。”
大少爷不知盘算几何,只望着张客商离去方向,漠然吩咐道。
“大少爷!”
又过一盏茶时候,大少爷将将起身,欲向外去,便有一小厮,匆匆从厅堂外赶来唤他。
“大夫人请您现下过去一趟。”
大少爷微颔首。
他未看报信完,便恭候一旁的小厮,只最后往远空瞧了一眼。
日头正欲西斜。
却依然有源源不绝的暖意,洒向他的肩头、草木、厅堂,乃至整个宋府。
如同三夫人看的话本里所写
——身后是过往历经的黑暗,暖阳独独落在那侠客上,他正踏上去掀动江湖风云的路。
但我愈发能辨识,他们所思所为,并非有人执笔定好的话本戏文。
大少爷没有陪他数年的宝剑,也无话本中侠客,那股子意气风发,能跨平一切深坎的劲头。
他只默然收回目光,唇线略微勾起,难掩冷嘲意味。
随即撩抖衣袍,砸出一声结实的响。
他端手如温文雅士,步履从容安稳,朝前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