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最终还是吃上了早膳——闻讯而来的皇贵妃提着清粥素饺等精细吃食,请罪“管辖六宫不力”之余,被迫接手了永和宫的大摊子。
好消息,食物很香;坏消息,没有我的。
“谁还不是半夜起来打工的呢?”晴玉嗅着空气中的米香,很想说自己也饿,但是不敢。
倒不是皇贵妃有意忽视她,而是不好代替德妃这个病人家属操办——说实话连拎给皇上的饭盒她都做好了用不上的准备,纯属是个心意,哪成想皇上还真就甩脸子不乐意吃永和宫的饭了。
德妃显然被这个残酷的现实打击到神志不清,别说叫人给晴玉上点吃的,连皇贵妃做完一整套看管、审问、调查流程,都老老实实待在原地没怎么吭声。
不知怎么的,看着恍恍惚惚的德妃,晴玉不自觉想到了生产那日的元春:同样的狼狈,同样的心力交瘁。
不同之处大约在于元春更弱小,且多少有点被推着走的意思,而德妃……无论是元春透露出来的交好,晴玉自己观察到的暗流,都能窥见一点点她主动加入乱局,甚至期待局势更乱的手笔。
元春是为了贾府,且是非常清醒地知道自己为了贾府,那么德妃又是为了什么?或者说知道自己在为了什么吗?
若说是为了孩子……晴玉忖度着,昨晚的揪心是真,今晨很快转移的注意力是真,让一个没有自保之力的孩子陷入夺嫡乱局也是真。
或许这就是人心复杂的所在吧。
在畸形的土壤里讨论道德本来就困难重重,何况真真假假混杂,熙熙攘攘难辨。
就像晴玉明知道会对六阿哥下毒的,无非是太子和大阿哥身后的某一方势力乃至两方全都下场,可看着一群孩子下了学立刻赶来看望,对下毒一事表露出真切的同仇敌忾,又真的很难说他们是真不知道,还是已经修炼出了水平。
兄友弟恭、母慈子孝、姐妹和谐,是每个皇室成员都在扮演的。
自打晨起消息传开,哪怕皇贵妃勒令不许惊扰,也不耽误各宫妃嫔本人到不了却送各类补品药材上门。
阿哥们的探望更是无人可拦,便是德妃不情愿,甚至在听到皇子们到来时有一瞬间警惕异常,也只得打点起精神好生招待。
终究太子也好,大阿哥也好,都不是现在德妃能正面对抗。平日或许还能挖点“小坑”,如此敏感的关头却更不能冒进。
于是满腹怨气到最后,只能以自怨自艾的语气落在胤禛头上:“终归是胤祚无福,跟在我身边便只能受罪。倒不如四阿哥有福气,有皇贵妃护着。”
“……这很难评。”
晴玉沉默片刻,然后摸摸袖子,庆幸青梅从永寿宫给她拿来替换的衣服装备齐全,足够摸出手帕来给孩子擦擦汗:“胤禛,到杏娘娘这来。大冷天的,想是担心六阿哥一路跑过来,出这许多汗。一冷一热最易生病,可得仔细才好。”
不管未来的胤禛是怎么走到胜利者的位置,现如今也不过是不满十岁的孩子。
然而面对晴玉给出的台阶,胤禛只是沉默地望向病榻上的同胞弟弟,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恭敬接过帕子却往后退开:“多谢杏娘娘。儿臣身上带了寒气,就不往六弟身边去了。”
也是巧,胤禛话音刚落,床榻上的胤祚便睁开了眼睛,一声微弱的“额娘”叫德妃再也顾不得和另一个儿子较劲,三步作两步越过众人把胤祚拢在怀里,其态度之热切,与对待四阿哥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判若两人。
太子目光绕了一圈,没上前去跟德妃挤关怀名额,而是伸手扶住被德妃半撞到的四弟,温言解围道:“果然是兄弟连心,四弟一说话六弟就醒了,也不枉你一路焦心赶来。”
“太子这话可就不妥当了,谁又不是一路焦心呢?难不成只有四弟和六弟是兄弟?”
大阿哥暗暗磨牙:就知道收买人心,仗着自己占据正统,一会收买三弟一会拉拢四弟——还说什么兄弟?其实不就是强调四弟是德妃生的,哪怕被皇贵妃抚养也算不得什么特殊身份吗?不过是欺负四弟年纪小,傻乎乎当好话听。
多年习惯使然,在揣测太子方面,胤禔下意识就往阴谋上走。
反倒是后一步进屋的皇贵妃神色如常,仿佛既没看到德妃对儿子的冷落,也没看到儿子孺慕生母又落空的尴尬,连两位皇子之间的交锋都一并含笑“和稀泥”:“几位阿哥一下学就来看六阿哥,皇上知道了必然要欣慰的。正巧六阿哥也醒了,还劳烦太子带着阿哥们去与老祖宗说一声。这一大早消息不定,老祖宗和太后想必都悬着心呢!”
“合该如此。”太子正色敛衽,“孤也原有此意。皇贵妃娘娘宫务在身走不开,宫人们传信只怕未必能让老祖宗放心,孤既然亲眼看了六弟,自当回禀。”
晴玉看看左边,又瞥瞥右边,忽而觉得有些微妙。
虽说进宫时间不长,晴玉自问对孩子们的了解并不少,其中唯二接触稍欠的其实就是太子和大阿哥:一来太敏感,二来他俩都过了十岁,壮得跟牛犊似的,没有神医的用武之地。
若是两者中再相比呢,太子反而多一点——因为皇帝太宠孩子,每月一次平安脉光靠太医不算,还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