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瞬间,贺峰僵直了背脊,目光死死的定在了那个人的身上。那个人仿佛有所感应一般的回了头,也看到了他。
目光交错而过,一辆卡车也隔在了他们之间,在还没来及看清车牌号码的时候。
贺峰经常做一个梦。
在那场梦里,他见到了一个陌生的自己。
那个他,竟然会痴缠于两人私下里的那些儿女情长,竟然愿意为了她做出改变。
在那场梦里,他一直都在叫她Jessica,他记得梦里的那些场景。
他记得误会她不想要baby,所以想要结扎。
他记得自己的心动和喜悦,爱和怕,以及怨。
所有细节,所有所有。
他甚至记得她第一次进入俪群会需要穿旗袍,所以他在成为第一的那天也给她买了一件新的,他甚至记得她的尺码。
他总是担心给的不够多,他希望她可以一直听他的话。
然而,事与愿违。
在那场梦里,他在垂暮之年刻骨铭心的爱上了一个人,那个人只是陪他度过了短暂的余生。仅此而已。
在那短暂的余生里,他在生命结束之前,两人还在因为她的背叛而吵架,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不过是一场沉沦的梦,无足轻重。
仅此而已,他们一起不过三年的光景,不过是他人生的二十分之一。
仅此而已,体检结果一切正常,医生也查不出他为什么时常心中阵痛。
仅此而已,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过是在梦里因为这个人心脏病发而死。
仅此而已,他不过是嗜痛般的沉浸在一个又一个梦里,贪婪的一次又一次的重复体验那些由喜悦到悲痛的过程。
仅此而已,在见到她以前,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她了。
他以为自己会开心,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摆脱了这些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的牵绊,终于可以渐渐忘了。
他以为可以忘掉,仅此而已。贺峰,你不过仅此而已。
一个最为现实的人,竟然可笑的想念一个梦里的人。
以至于他像入了魔一般,会利用一切可以休息的时间闭目小憩一会儿。
他之所以觉得这是一个梦,是因为每次醒来都不记得她的中文名字是什么。所以他找不到这个人。他即使搜罗了全香港叫Jessica的人的画像,也还是没找到这个人。
他之所以觉得自己是死过一次重新来过,是因为梦里那场绑架太过真实,他的确患了心理疾病。到现在为止所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也还是和曾经一模一样。包括罗芷的病。
除了这场梦,除了这场意外的离婚。除了刚刚,看到她。
那个让他心里荆棘丛生,让他仿佛身在极度缺氧的沙漠,让他窒息又干涸的人,是存在的。
她出现了,终于。
可转眼间,她又消失了。
“Martin。”罗芷提高音量叫那个失神的人的同时也顺着他的目光一起看去。
贺峰神色如常的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看向她。动了动唇,却并未发出任何声音。
最终,只是微微挑眉询问她什么事。
“没事吧?”罗芷的手从他的肩膀上拿下想覆在他刚刚紧握到颤抖的手上。
贺峰在她的手到来前舒展了拳,并没有躲开她覆上来的动作,他不会让她失了颜面。
但他只是摇了摇头,仍未说什么,再次看向窗外。
“你之前答应我的话,还算数吗?”在她死前,他不会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罗芷终于意识到,在离婚协议上签字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没有权利干涉贺峰的生活了,贺峰也没有义务再配合她。尽管如此,她还是觉得他没有远离她。直到在刚刚那一刻,他的魂不守舍和紧绷到极致的克制忽然让她恐慌。那是女人本能的直觉。
罗芷等了很久才听到贺峰的回答。她听到他“嗯”了一声。那声音又低又哑。
罗芷终于放下心来,因为他一向信守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