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逸心中一凛,眉头上便微微一跳,道:“褚元一瞒了你什么?”
阿秋没精打采道:“姑姑心智时好时坏,记东西也是颠三倒四,她的话不能句句作准,不过我记得清楚的唯有一句。她问我她若是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我会如何办。”
顾逸沉默片刻,道:“你如何答她?”
阿秋道:“我想了想,最终回答说,无论她对我做过什么,她对我的爱护之心不假。且姑姑现在已经如此境地,我就要报仇,也不能再夺去她什么了。”
顾逸听了,道:“你虽然是兰陵堂中人,但心性却显著与其他人不同。”
阿秋从未从这个角度去看过自己,错愕道:“什么?”
顾逸凝视她道:“若是同样的问题,去问你万俟师父,或者墨夷明月,你猜他们会如何回答?”
阿秋想了想,最终黯然道:“师父是不会放过她的,因为师父从来不容忍任何人对不起他,无论那人曾多么忠心。至于墨夷师兄,他会说恩还恩,怨还怨,两件事不可混作一团,各自明算账。”
宁可我负天下人,莫教天下人负我,有恩必还,有怨必酬,这才是兰陵刺者一贯的宗旨。
顾逸道:“所以你与兰陵堂其他人都不同。”
阿秋一边随着顾逸往宫苑之外行走,一边道:“若这个问题问的是师父你呢?你会如何回答?”
顾逸顿住,怔了一会,道:“大概与你一样。”
阿秋先是错愕,接着面上便浮现了然神色。顾逸与她一样,都不是爱记仇的人。在她而言,是往事皆有浮云大梦之感,无法发自内心较真计议;而对于顾逸而言 ,肩负山河,在此之前,个人恩怨再不足道。
她发觉顾逸领着她去的方向,却不是金陵台,而是皇宫大门正阳门,不由得疑窦丛生。此时已近三更时分,难道不回金陵台,而是要出宫去吗?
顾逸回答了她的疑问:“不错,我们去落玉坊。”
但不是如上次般从正门而入,而是秉夜自落玉坊后院高墙翻墙而入。
阿秋身姿轻盈,随着顾逸落在院中一棵大树的树干上,低声道:“师父是否自北宁馆遇见那白纱覆面的胡女,就已经疑心这里了?”
顾逸淡然道:“不错。出没建章的胡女,或多或少都和这里有些关系。”
落玉坊已然在建章城生根落地三四十年,可说是聚集本地胡女最多的场所。即便经历战火亦可很快重建,只是从来没有人查证出它背后的真正势力。
以往顾逸手下少师御者亦与北方诸胡有生意和消息往来。因为诸胡本身亦是四分五裂,立场并不完全统一,中间也有部落垂念大汉天威,较为亲近南朝,愿意同南人做生意。
顾逸亦不是对落玉坊没有过探问查根的念头,但到得中间人那里多被三推四阻,无论羯、氐族帮会的人都不大愿意透落玉坊的底,他遂作罢。
说到底,京城规模如落玉坊一般的青楼,不下十余座。那里终究只是一帮讨生活的女子的聚集之所,唯一的区别就是集中的都是胡女而已,但本领始终有限,因此不足以令他重视。
虽然南北政权彼此敌视,但顾逸并不会将这敌视推及到一般民众。故此在建章的胡人,只要他们遵守行业规矩地做生意,顾逸都曾严令军队不得滋扰,更不可因其是胡人而敲诈勒索,而是一视同仁。落玉坊大致就属于此类。
这也是为何建章西市会集合了诸多胡商的店铺,而顾逸在北方的风评亦极为不错。
阿秋环目四顾,虽然此刻已经更深夜阑,建章其他区域早已进入宵禁,但落玉坊内高楼处处仍然是灯火通明,嬉笑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顾逸瞧着她目光闪闪四下扫视,警觉得如同猫儿一般的样子,想起上次她随他而来时,曾因在意他曾来青楼而生气,如今既觉着放心,又觉着好笑,慢条斯理道:“让为师来考考你。”
阿秋闻言发愣,不由得抬眼向他望去。但见两道剑眉下,深邃眼眸漆黑如墨,正用神看她。鬓角乌发中夹杂着根根分明的温润银丝,为他平添了几分沧桑之感。
这尚是顾逸首次对她自称“为师”。
而这个称呼,虽带着几分戏谑,听上去似乎将他们的关系拉近了一些,但听在阿秋耳中,实则是推远了一些。
阿秋当着顾逸面,丝毫不敢透露心中波动,竭力拂去心中杂七杂八的念头,严阵以待道:“请师父赐教。”
顾逸悠然道:“我们此刻若要查落玉坊的主人是谁,该去哪所房屋?”
阿秋心中好笑,她从前行刺多少次,出入官府衙门、高门大户、后宅深院,乃至于军营大帐,观察地形和作出行刺目标位置判断,都是第一步。
她只看了一眼落玉坊各处房屋错落排布的大致样式,便以手指道:“若依弟子拙见,该当是主体大堂之后,第二进的那一排房屋。”
皆因主厅用作招呼最尊贵客人的场所,而落玉坊主人必然会就近居处,方便应酬。且从规格来说,其奢华程度亦是此地仅次于主体大堂的,如此才与主人地位相称。
顾逸却是看着她笑而不言。阿秋被他笑得糊涂,莫明其妙道:“弟子说错了不成?”
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