掺杂着一丝失望。
这是阿秋首次见到上官玗琪有这样极具人性的丰富表情。
但见她冷然持剑在手,以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道:“若你赔个不是便能解决,我又何必出匣中之剑!”
阿秋彻底糊涂了。
她再下一句是:“贪生怕死,宁可牺牲他人之命也不愿冒任何风险,你还真是,与你那父亲一模一样!”
“我看错了你,他也……看错了你!”
最后一句话声音却是极轻,也极冷静。
与这句话同时到的,还有“冰篁”冰冷入骨的剑锋。
阿秋明明看着凝练如薄冰的剑锋直刺胸膛而来,却来不及撤身后退。身法慢过眼力,这却是失去内功后的必然结果。
上官玗琪竟能与褚元一对阵之时,还能错身从容攻击阿秋,其身法轻捷亦可称天下无双了。
三个人的怒斥、惊呼同时在场中响起:“她并非石长卿女儿!”
阿秋眼睁睁瞧着冰篁剑尖直没入衣裳,只觉胸前一痛,却并未再深入,是上官玗琪闻声收剑。
奈何冰篁极锐,而上官玗琪内力惊人,这一刺一收,阿秋既无武功,已然胸口喷血,向后疾倒。
身后风声掠来,夹杂有她熟悉的清冽甘苦气息。隔着衣衫亦可感到一双坚实臂膀瞬间接过她身体,顺势衣袖一摆,隔空点了她胸前数处大穴止血。
动了真怒的褚元一,和另一名刚掠落院中的女子,已然将上官玗琪围住。
阿秋只瞥了一眼那女子黑宝石般的秀发,和明黄色绣裳,便已认出那是六宫之首宸妃,前飞凤四卫中的“金樽月落”李岚修。
她们在这边打生打死,动静已然不小,惊动宸妃亦不意外。毕竟上一次阿秋与褚元一动手,宸妃也及时赶到阻止了。
阿秋软弱地靠在顾逸怀中,却不敢去看他眼睛——没了武功却要四处乱走,这次一顿骂是少不了的。
上官玗琪静立当地,乌发垂落,掩去她大半表情,她的目光却仍然向阿秋望来,是不能置信的神情。
阿秋不是石长卿女儿。
这里三个人都这般异口同声地说,那就错不了。
天机四宿是前代武林名宿,宸妃是后宫第一人,而少师顾逸更是天下人皆知的金口玉言,千金一诺,
她数度有机缘与阿秋接近,在阿秋入天牢时更曾受宸妃之托去探视她。她只知人人均叫这个少女阿秋,却无意在东宫典册上见到了她的全名,石挽秋。
石氏,乐府出身,善羌笛。
如今并不必多费精力查,只要稍微在乐府打听,便可知道阿秋当初入乐府的所有事迹。皆因阿秋已然是乐府最出风头的一人。她不但是第一位女官,且成了名动天下的少师顾逸的弟子,她的事自然人人乐于谈论。
于是,她没费多少功夫,便听到了她的出身来历。前仙韶院乐师,石长卿之女。
“石长卿的女儿,被少师看中又有什么大不了的!石长卿当年号称一代箫王,亦是乐府的一代天骄,奴家敢称南北两朝,二十年无人是其敌手!”
那位薛教习提到阿秋时,骄傲得脸上几乎能开出花儿来。
毕竟,天下闻名的少师收徒,不从读书人中挑,不从将门子弟中挑,不从士大夫高门里挑,却偏偏在乐府这至轻至贱之地,挑了一位舞乐伎去,虽说可能也有肥水不流外人田的考量,因乐府本就属顾逸辖下,但仍是整个舞部、乃至乐府与有荣焉的盛事。
即便是那位持重的孙内人,在提到阿秋乃石长卿之女时,亦难得地露出了欣慰之色。
这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自是天日昭昭。连前代舞人都为之作证,自然假不了。
但上官玗琪没有想到,这件事,却在此被少师顾逸、宸妃、褚元一一致否认。
月光照在她清冷容颜上,她一双眼眸看定阿秋,道:“你究竟是否石长卿女儿,亲口答我!”
“我……”阿秋话刚到嘴边,蓦然想起师父的话。
“你若是石长卿的女儿,他会,非常非常的开心。”
师父便是石长卿。
她当然不是师父的女儿。若是,师父不会吝于承认。
阿秋抬起眼来,对上上官玗琪清澈眼神,低声道:“我的确不是。”
上官玗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嘴唇,直到阿秋吐出这句话来,上官玗琪脸上似乎终于失去了血色,变得苍白如雪,整个人也摇摇欲坠。
她的脸庞,便似与她的衣裳,融作了一体的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