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逸的心事蓦然被他说中,一时竟然忘了他方才针锋相对的讥讽,道:“你为何如此确定?”
萧长安笑道:“若我猜中,少师可否将阿秋姐姐那枚花钿给我?”
顾逸方知着了他的道儿,果断摇头道:“你真当我是吃素的呢!”
他手掌一扬,便将那竹管封存的文书一抖而开,开始逐字阅读。
萧长安方始淡淡道:“少师不是吃素的便好。须知天下许多事是由不得心软的。”
顾逸一面读下去,一面便见他神色渐渐凝重,到了最后,剑眉之间竟然怒意隐隐,雷霆积蓄待发。
萧长安自与顾逸接触以来,从未见过他真的动怒。见得顾逸如此,他也顾不得上下之别,顺手便抢过文书,看究竟发生了何事。
顾逸由得他抢过,半句话都不说,站起身来,走到窗口。
萧长安一目十行地扫过,登时勃然大怒,脸色都变了颜色,骂道:“什么东西!竟然动到阿秋姐姐头上来!我去杀了他!”
顾逸听得自己极冷静的声音道:“阿秋她们此刻全部在廷尉狱中。此事还牵涉到神獒营。”
萧长安大怒道:“神獒营!又是裴元礼的人!他好该去死了!”他忽然冷静下来,道:“少师请回去处理阿秋姐姐的事。至于关内侯,由我来说服他。”
顾逸转过身来,目光在萧长安身上来回反复几遭,片刻后道:“你可有十全把握?”
萧长安彻底冷静下来,唇边又浮现出那抹懒洋洋且意味深长的微笑,道:“把握不敢谈十成,但比少师高点儿。长安从来不想当少师般的君子,所以办法可能多点。”
顾逸愁肠之中亦失笑道:“我也不是你想象中那般君子。”
若真是,天下也到不了他掌中。
若真是,亦不会有那一夜萧长安所见的那一幕。
萧长安眼中精光闪起,道:“少师此刻便动身吧,大约等你回到皇宫之前,我的捷报也该送到你手中了。这样你面圣之时,只说事已办妥,便不显突兀。”
否则,无以解释顾逸为何谈判中途抛下大局不顾而回。
顾逸目光炯炯注视着他,道:“我该信你吗?”
他心中感慨,厉无咎啊厉无咎,你到何处找了个这般精明厉害的徒弟。如此小的年纪,就已经世事洞明,于时势和人性均洞若观火。
萧长安又笑了,道:“我自不能逼你信我。所以,少师随意即可。”
狭小的地牢里,潮湿且阴暗。昏暗的烛光里,闪动着簇拥的人影。
没有人说得出话来。少女们均是彼此拥挤在一起,靠着互相的体温取暖。
虽然都是廷尉的天牢,但自然也有等级较高,较为舒适的牢室。那是给位高权重却暂时受到案件牵连的官员的。
给她们这帮下层舞伎的,就是最坏最恶劣的环境了。
阿秋抱着双膝坐着,长发披散,肩头破碎衣衫早已被崔绿珠和张娥须盖上了。
她的一双眼睛,在牢狱的黑夜中亮得如同寒星。
她从来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想得到权力。
一个六品典乐,还远远不够。
不够摆脱某些上位者的欺压,不够替舞部的所有人多争取一些安全活着的权利。
往日她可以轻易地手刃封疆大吏,朝廷要员,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如今却是初次尝到被权力的铁爪禁锢的无情滋味。
谢朗是个好皇帝,不会随便将她们全部流放的,必会查清事实。
安公和钟离前辈亦必会设法相帮。
神獒营的那个年轻军官殷商,既是二师兄的人,必也已经将此事回报了本堂。
……
还有宸妃娘娘。上官大小姐。
她逐一地回想着这些入宫以来,与之有过接触的人。她们若听闻此事,是会帮她,还是早已把她这个无名小辈忘记?
……
只有一个人的名字,在心底某处明灭地亮起,像一颗遥远而无定的星辰。
可她不敢奢望。
顾逸他,已经帮过她太多。
而且,此时他也不在建章。
阿秋所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天牢门外,有人负剑而立,白衣如雪,正自叩关。
上官玗琪无视往来人群诧异眼神,宛如仙乐般的清冷声音响起:“本人东宫飞凤卫上官玗琪,来探视一位乐府的朋友。”
守门的军士低声道:“上官大人见谅,此案非同寻常案件,牵连甚广,上面说了,审判结果出来之前,任何人均不得见人犯。”
上官玗琪终至失去耐性,喝道:“那如何能保证她们能活着等到结果出来!”
守门军士脸色数变,最终央求地道:“大人,那不是小的所能知的了。”
上官玗琪向来恬淡的美目之中亦掠过一丝凌厉神色。
以她身后百年上官的世族门阀,她本人世族第一剑手以及东宫首席飞凤卫者的身份,廷尉一个小小的士兵居然如此坚决地拦阻。可见这背后之人的来头有多大。
上官玗琪正思忖着是否硬闯,背后已传来一个温和有礼的男子声音。
“有劳上官大小姐,在下借过。”
上官玗琪回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