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下酒和食篮,行礼道:“正是。上次冒昧造访禁地,多有得罪。”同时目光向褚元一身后大片宫室望去。此刻月色勾勒出飞檐重庑,废宫别有种缠绵绮丽之感。
孰知褚元一一听得她应承是阿秋,直接自门内飞扑而出,一把拉起她的手,失声痛哭道:“阿秋你都这般大了!这些年也不来看姑姑!你可知我俩除了彼此,也再没别的亲人!”
独目中浊泪涔涔而下,满是皱纹的脸上唏嘘不已。
离栖梧宫门五丈之外的大树上,此刻正有二人隐身相对而立。闻得此言,均生出无语之感。
钟离无妍往前再凑了几分,好从树叶空隙里看得更清楚一点,口中道:“所以这小姑娘,真的是当年那个孩子?”
她这一凑,就离顾逸更近了几分。顾逸皱皱眉头,索性振衣而起,直掠去旁边另一棵树。口中答道:“是。”
谁知他刚立定,下一瞬间又听见风声响起,竟是钟离无妍又跟了过来。
她恍无所觉地一边注目二人,一边悄声在顾逸耳边道:“这可不得了了!她回来了,我们这四十年之约就算继续有效。她不说放人,我们四个是不能走的。”
接着又踌躇道:“不过就算她是当年那个孩子,她也不一定就是……”
顾逸脸沉似水,终于忍无可忍道:“前辈,麻烦你离我远点。”说着便闪开一尺之距,再补充一句:“男女授受不亲。”
钟离无妍在华丽的面纱下差些笑出声来:“你这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当老身看上你故意揩你油?也不去照照镜子!”
又咕哝道:“哪点比得上我们安师兄半个指头!成天自我感觉那般良好,像全天下女人不管老少都想揩你油似的。”
顾逸素不与人斗嘴,今次却忽然决定反唇相讥:“你若是不想揩油,为何跟我这一路?”
紫衣飘飘的钟离小妹气得差些从树上掉下去:“你这心上人上次可是在显阳殿顶发兰陵啸了!我再不看着她点,这宫里还有我们四宿呆的地儿吗?”
顾逸极之潇洒地耸肩:“那你该去看着她,而不是跟着我。你只跟我而不跟她,那你就是打的我的主意,也就不要怪我说你为老不尊,不知自重。”
钟离无妍气了个倒仰,本想说她跟踪不来阿秋,所以才只好跟踪他,却又觉得这般说颇没面子。但她亦是聪明绝顶之人,立刻回过神来,吟吟笑道:“不管你怎么说,就是想甩开我而已。这个是必然不成的,我这热闹看定了。对不起啦。”
说着,还故意再往他那边挤了挤。
于是——轮到顾逸面沉似水,无言以对。他“哼”了一声,只得再往旁闪了一步。
只见褚元一忽然之间撒手,往后退了一步,冷森森地道:“不对,你不是阿秋。你上次来,所用的武功,明显就是杀手刺客的路数。阿秋金枝玉叶,永远不会学一身这种下三滥的功夫的!你是来骗我的!”
她一言既决,掌下立时提聚劲力,风雷生发,直向阿秋当头罩下。
顾逸无声地叹了口气。
钟离无妍立刻觉得了,她道:“你又叹什么气?觉得元一脑子不好,动辄翻脸打人?你可知道她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又受了多少的委屈?你顾少师养尊处优,自然是体会不了的!”
顾逸:……
他决定把嘴闭死。今晚钟离无妍休想再从他嘴里撬出一个字来。
阿秋凝立当地,想也不想便是反手一掌,正好架住褚元一的来掌。
褚元一目露奇异之色。低声喝道:“好!”
狂风再起,是另一掌裹挟风雷瞬间便至。
阿秋却像事先便得知她要用哪一掌似的,一只素手又快又准地直接截在她的掌路之前。
褚元一一愣,立时撤招改势。
按常理她这用老了的半招,再改去势是极大不便,于她这种成名近六十年的高手,改起来也不免生涩凝滞,是颇为冒险之局,还不如就硬拼一记。但褚元一偏偏就宁可改。
而阿秋也并未趁着她撤招改招的间隙破绽抢攻,而是等着她再一掌袭来之际,又是恰到好处的化掌为斩,斩断褚元一的掌势来路。
褚元一若原势不变地推出此掌,必然在中途就会被阿秋斩上手肘。
褚元一此刻神情震撼,竟然又是那般毫无戒心地将一只已经发到中途的掌收了回来。
顾逸原本沉凝如水的面容,此刻亦隐现了一丝笑意。
一旁的钟离无妍却是揉揉眼睛,不能置信地道:“这两个人用的招式,居然是一模一样的?”
她这一问,亦大有讲究。
两个人会同样的武功,并不难。只要师出同门,或者所学相同就成了。
但阿秋与褚元一对掌,褚元一抢先主攻,而阿秋每一次均将褚元一攻来的那一掌,几近原封不动奉还,以攻式作守式与之相抵,且次次能迫得褚元一中途改招。
非武学眼光超卓、信手可拈万家化为己用的宗师,不能为此。
而对方明明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
她却不知,阿秋原为“谪仙榜”首席,即为天下第一刺者。
刺者武学虽与名门正宗武功路径大相径庭,但能一条道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