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东丘山的地界,雨势渐小,过了一段山谷,进入到齐云山地界的时候,天终于放晴。
鹅蛋黄一样的太阳,缓缓地坠在山尖上,雨水冲刷过的密林深绿一片,晚霞在其边缘露出缕缕淡淡的粉色。
树林里传出不知名的鸟叫声,和着哒哒的马蹄声。
驾车的连漪却清晰地听到自己肚子咕咕叫的声音。
为了竹笋炒腊肉和草菇炖鸡的美味,她今日本就没吃太多东西。
马车驶入了一片桃花林,绽放的粉色桃花藏在绿叶的掩映中,耳边传来隐隐的流水声,连漪停下马车,决定在此暂作休整。
她转身掀开车帘,伸手去拿包袱,师父一定有在包袱里面准备吃食。
不想少年滚烫的鼻息扑在她的手背上。
连漪垂眸,发现少年苍白的脸此刻被烧的通红,使他的脸颊上染上两团红晕,人反而不似初见那时的清冷不可攀,多了一丝人气,细密的睫毛在脸颊下投下一片密密的阴影,高烧愈发显得他眉黑唇红,容色惊人。
是连漪长这么大以来遇到的最漂亮的人。
连漪伸手,轻轻地将手放在他的额头上,果然滚烫一片。
必须立刻帮他降温,不然人可能会被烧傻。
看着包袱里面包好的馒头,连漪转而拿起两个水囊,跳下马车。
往南走了大约百来步,果然发现桃花林深处有一片草丛茂密的小池塘,她一走进惊起了一片野鸭子。
将两个水囊装满水,她走回马车,从包袱里面拿出一块白布巾,打湿后放在少年额头上,帮他降温。
额头上的冰凉果然使少年紧皱的眉头逐渐舒缓。
连漪靠坐在马车门框上,支起一条腿,从包袱里面掏出一个馒头吃起来,吃完后又帮少年给那白布巾换了一次水,便望着暮色渐深的西方出神。
暮色里面桃花纷纷扬扬随着晚风飘落,连漪眼看着一朵悠悠转转地飘入马车内,落在少年披散的头发上,她伸手想帮他拿开,却跌入了一双黑沉如深渊的眸子里。
那眼神居高临下,深沉沉地带着打量,使得他整个人的气质陡然发生了转变,连漪心中莫名地起了一道寒意,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让她忍不住后退,可身后只有马车的木板。
没想到这少年表面看着虚弱,眼神却这样凶。
这一眼便让连漪坚信他并非十五六岁的普通少年年纪,应当是有一定修为的大妖。
但为何成了这般面容?
不过这样的眼神只有一瞬,待看清是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少女后,他眼神收回,落在她手里的桃花瓣上,开口问道:“你是谁?”
声音清朗如玉石相击,分外好听。
连漪还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面色却很镇定,她手一扬,将花瓣扔到了车外,答道:“我叫连漪。”
少年坐起身来,他额头上的白布巾落下来,被他接在手中,连漪注意着他的动作,发现那双手骨节分明,白皙如玉,只见他内里穿了一身月牙白长袍,靠坐在车壁上,仍在发烧的身体似乎抵御不住这早春的寒冷,他将马车上铺着的白狐裘拎起来披在自己身上,闻声抬头问道:“青阳的徒弟?”
云霁看她点点头,脸上倒是没有其他表情,一双眼也看不出其他情绪,但少女自己都没注意,她的手不自觉地放在腰间的长刀上,那一眼看来还是吓到了她,他轻笑一声,“我名云霁,青阳如何同你说的?”
连漪:“师父说我小时候在东丘山走失后是被人所救,如今送你到禹城便是报恩。”
“救你?”云霁的眼神里露出疑问。
云霁想了想,难怪他会觉得东丘山熟悉,只以为是之前曾游历过,他仔细地看了一番少女的面容,鹅蛋脸,杏眼圆圆,长眉弯弯,眉眼处有一种其他女子少见的英气,虽然面容已经长开,但还是勉强能看到曾经遇到的那个小哭包的样子,原来扰他清眠还用了他一件蛇衣的就是这个小姑娘,他黑漆漆的眸子里突然闪过一丝恍然大悟,“原来是你,确实是我救了你。”
但下一刻,他面色一变,话题陡然一转:“但连漪,你也看到了,如今我身受重伤,实力大减,一路危险,我要告诉你,你护不住我!”说着,他的脸色突然变得严肃,最后一句掷地有声:“送到此便已足够,你可以回去了。”
似乎想直接吓走连漪。
“不!”连漪一双眼第一次直视他,明亮清澈,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倔强地反驳:“我可以!答应师父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说送你到禹城便一定会送你到禹城。”
连漪幼时流浪,如一叶浮萍随人世浮沉,自小便体会到那种无力的感觉,后面到青阳观一眼喜欢上了弯月,或许也是为了让自己在任何情形下,都能说一句我可以。
云霁轻笑,仿佛在听一个幼童在说要去摘月亮,可他还要开口,马车外突然传来一阵乌鸦嘎嘎叫声,凄凉带着不详的气息。
云霁和连漪脸色同时一变。
连漪在这叫声中捕捉到了弯月的铮鸣,她握住颤动不止的腰间长刀,对云霁说道:“我证明给你看,等我回来!”说完,一转身,掀开车帘,提刀,跳下马车。
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