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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春信至(四)(1 / 2)

还不到卯时,一大帮丫鬟嬷嬷便叽叽喳喳地鱼贯而入。七手八脚地给沈知寒收拾起来。

青丝被盘起,插上满头的珠翠,清冷静气的脸敷上浓郁嫣红的脂粉,像是在玉佛面上点出一小块朱砂,添上一抹对红尘的垂眸和注目。

丫鬟嬷嬷们笑眯了眼,喜庆吉利话一句接着一句。

“我们沈指挥使当真是浓妆淡抹皆相宜,天生的美人坯子。”

“又如此得圣上青眼。来日之路必然是越发光明灿烂啊。”

她笑了笑。

因为沈知寒没有父母,新娘的高堂之位原本是空缺的。她其实没有想到魏明瑜会提出作为她兄长为这场婚礼,为她添些荣光。

纵然她从小便陪伴魏明瑜,见证过他许许多多从未表露于人前的情绪,以及他与现在截然不同的年少模样,但主仆之间的泾渭向来分明。

她恪守着自己的职责,从不越雷池半步;而魏明瑜也止于私情,利落地将她当成最好用的兵刃。

可毕竟如此多年的守护和跟随,若只说主仆情分的未免也太伤人,这样的字眼太冰冷功利。他们之间也是有些纯粹的情谊。

魏明瑜会来给沈知寒证婚,公开表明对她的偏袒与倚仗,沈知寒想,有部分是出于这样的感情,但更多的其实是为了显出天子君心宽仁,体恤爱怜功臣。

所以她对周遭一些的恭维和阿谀奉承都不作任何回答。

因为她深切地清楚,在这位君王眼里,盖世的功劳也当不得一个矜字。

周遭的丫鬟嬷嬷们骤然噤了声,沈知寒没有回头,顺着铜镜看到一个弱柳扶风的女子被搀着走进房内。

她云髻峨峨,腰如约素,清雅得宛若白露睎时昼间舒展葳蕤的茶树,只看上一眼便能消平生郁郁不得志。

她前脚刚迈进门槛,满房间就跪了一地。

“奴婢参加谢太妃。”

沈知寒刚站起身想行礼,就被谢清夷一把扶住。

“头冠重,不用行这些虚礼。”

她的声音轻柔飘渺的像幽幽空谷里乍起的清音,非鬼非仙,却是晓山间一曲桃花水流过。

沈知寒于她眸子对上的那一刻。方才知道谢无救眼眸中总是如澹澹明春里最热烈的风月情浓究竟是从何而来。

他们家的人似乎天生就有一双会爱人的眼睛。

谢清夷轻轻地将沈知寒重新按回椅子上。淡淡地朝后暼了一眼,她身边的侍女就了然地示意周遭的人一并退下。

偌大的房内一时只剩沈知寒和谢清夷。

谢清夷见沈知寒不说话,率先开口宽解道:“委屈你了,沈姑娘。”

沈知寒心头一跳,下意识回过头,结果扭脸间珠钗碰撞,鬓边的珍珠流苏都绞到一起去了。

“谢太妃,您误会了。”

“我没觉得委屈。”

但她的声线实在是太过冷淡,再加上没什么表情,横竖看来都是兴致不高的样子。

谢清夷叹了口气,伸手替她将绕成乱麻的流苏解开,边解边柔声道:“你不必担心我介怀。”

“我的弟弟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是有数的。”

“他确实是配不上你。”

“除了一张好看的脸外,一无所长。”

“性情恶劣难测,心思深沉不与人言。就连我有时候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是个很别扭的小子。”

谢清夷细葱般玉白的手指在流苏间穿绕着,她侧头看着沈知寒的脸,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更何况无救还不能行男子之责。”

“横竖看来,都并非良人。”

“像沈姑娘这样貌美又坚韧的女子,合该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男子,恣意纵情地过完一生。而非困在阴影里成为救赎别人的光。”

“我这个姐姐没能尽好教导之责,没能保护好弟弟。如今却让你承担这一切,我于心有愧,实在对你不起。”

清脆响动间,纠缠不清的流苏复归回静静流淌的模样。

沈知寒摇摇头,拉过谢清夷的手,认真地一字一句说道:“我从不与人妄言,更不会对您虚与委蛇。”

“方才仍叫您谢太妃,只是还不知道怎么改口。”

“这桩婚事里委屈的人,从来都不是我,而是他。”

这回轮到谢清夷愣住了。

“因为我是真心并不在意他能不能行男子之责,反倒是他更容易受困于身体的不圆满。”

“我不想他把自己放在我之下的位置,我们年少相识,我见过他完整的样子,从不觉得他残缺。”

谢清夷眸中盈盈的水光闪了闪,最终像窗棂上的白雾被哈了口暖融融的气,凝聚成小小的水珠滚落而下。

良久以后,她才反握住沈知寒的手,含着泪道:“能得你此言,我这颗心总也算不至日日夜夜受尽折磨了。”

沈知寒见她的泪一出便像有收不住的势头,玉珠一颗颗的滚落,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

只能侧过头,尽力释放出一个对她而言最为明媚温暖的笑容,小心翼翼地低声唤了一句:“姐姐不要哭了。”

谢清夷一怔,挂在眼睫的泪珠都忘记了要落下,她面露喜色地抓紧沈知寒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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