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缕衣拿着重,从上往下掉时却如一片鸿毛,飘飘荡荡落地。赫寒聿持剑抵在衣前,蓄势待发。
阿尧动作太大,剩下的白骨咕噜噜散开,她只好解释一句:
“伏青穿过类似的……”
赫寒聿递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用剑尖挑起金缕衣一角,目光咄咄扫视片刻,不着痕迹摇头:“似乎只是很常见的款式。不过,照这些旧骨的风干程度,最少已逾百年,要想在近期不破坏白骨而把金缕衣埋进去,不现实。”
阿尧赞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但金缕衣的成色,与百年又不大相符。
“纵然朝代如何改换,金缕衣却始终不是布衣能够用得了的。即便放到如今,怕也只有均平帝薨逝,才够得上如此规格的殓服。倘若此阵确为饮魂阵,难道当年南郡生祭者中有王公贵族?”她说。
这可能吗?阿尧继续扒拉白骨,眼看赫寒聿把金缕衣放一边,她也就没管。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这里究竟是不是南部饮魂阵所在。
两人并肩蹲在尸山中,一左一右默契十足,埋头划骨。阿尧十指沾满尘土,眼下顾不上好洁,在发现刻痕后,她赶紧扫开骨头碎片,看见了熟悉的払文。
因与她自己有关,即使払文繁复生涩,她还是尽力记了,眼前这一块形似藤条,正与风月台下那一处饮魂阵重合。阿尧压下激动,轻轻拍拍赫寒聿,示意他来看,“同我之前见过的饮魂阵很像,不过这类高阶法阵牵一发而动全身,还是要看全了才好下定论。”
“魂术高深,我不过略晓皮毛。这个字形——”赫寒聿伸手在地上划拉灰尘摆字,勉强能令人看明白,“这里加上一笔,就能从伏妖聚变为坎能。”
赫寒聿还留了最后一笔没勾,有些忌惮字成后触发莫名法阵。
阿尧凑到他身旁,凝眸细看,藤状长字纹横生枝节,与饮魂阵两边的字形结合,除了赫寒聿说道的坎能,她又发现了什么:“你记得我们去宝玄宗那次吗?普砚仙尊讲解魂法入道,曾说玄、藤、巽发万物,有一套魂法中的字形,与世人通用的文字互为表里。”
“这里连起来,像不像‘期’?”
阿尧隔空比划,赫寒聿认真看着,目光不自觉拐到她鼻尖那点灰尘上,缓缓笑开:“确实像。莫非,这阵除了伏妖,还有旁的用处?”
他忍了又忍,若无其事曲指,用指关节替阿尧擦掉了尘,末了浅浅咳嗽。
阿尧闹了个大红脸,撇开眼,思量着找什么话题把气氛拉回来,就观察到两人脚底异动。影子藏匿在黑暗中,全靠赫寒聿的火才能出现,眼下除了二人的影子,还有一道黑影急速靠近。
她反手推一把赫寒聿,自己敏捷后退,两人分开后,黑影杀到,阿尧定睛一瞧,是被他们遗忘的燎赤。
赫寒聿隔空抛出煞剑,脸色转冷。
燎赤穿上了金缕衣。
阿尧急速动脑,当时——细蛇钻入金缕衣,伏青才苏醒。她仔细看去,金缕衣在地底猝然发亮,金玉丝线华光流转,仿佛有细闪掠过衣身。那是……
她蓦地出声:“是蛇。”
赫寒聿闻言,果然发现金缕衣簇簇丝线游曳,是一条又一条发丝一样纤细的长赤蛇,它们的鳞片沐浴在火光下,给人一种羽衣的错觉。阿尧悄悄揉一把伤口,浑身上下好像有蛇爬过,惊起鸡皮疙瘩。
“魂蛇擅控魂,但我没见过那么细的魂蛇,你小心。”赫寒聿言语间已经持剑对上燎赤,煞剑没有出鞘,煞气盈盈而立,瞬间无孔不入,把燎赤包围。
燎赤面上痛苦不似作假,估摸还保留着几分神智,没有完全被金缕衣控制。阿尧稍微推开,见缝插针攻击燎赤。
数个回合下来,金缕衣反而越来越紧,把燎赤勒得脸色涨红。赫寒聿收剑,赤焰火从天而降,准确落在燎赤身上,顷刻间火焰高三丈,熊熊热气扑面而来,阿尧出声:“他可以豁免赤焰火?”
“不完全,”赫寒聿点头,“他是目生的‘火种’,赤焰莲天生亲近于火种。不过我杀了他一次,如今血脉非初生,最多能做到火烧而不死罢了。”
阿尧双目沉沉,不敢掉以轻心,闻言又问:“既然死了,为何要将他救回来?也是用的尸妖法子么?”
赫寒聿加一把火,听着燎赤不断哀嚎,面无表情:“赤焰莲图腾不死不灭,火种不死,我就拿不到图腾。至于救他——阿尧,不妨猜猜他是谁的孩子?”
阿尧眉梢微挑。赫寒聿堂堂而立,比在沙森苦苦挣扎时体面许多,当时他说了什么来着?
她的视线越过师兄,蓦地回到血月当空那晚,赫寒聿对着目生笑得放肆,“你追了伏青这许多年,怎么学她把血脉传承给不人不妖的孩子。”
燎赤也是半妖,而且不是伏青的孩子。
阿尧回神,轻轻摇头,一时猜不到这孩子的来历。如涂山王女和禹绣仙尊那样出了名的人妖相爱的例子不胜枚举,目生的名字却从未出现在这些绯闻中。
赫寒聿结势,就着燎赤痛苦嘶吼,附耳过来,道:“他的血缘母亲是方丈山,拂檀。”
啊?
从赫寒聿的角度看,师妹平素状若桃花瓣的眼睁得浑圆,像一只受了惊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