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命里的那些丑陋印记一般。
穆允视线游移一圈,从墙根的青苔到墙角的稻草,从打翻的烛台到溅了满地的碎瓷片,最终落在钳在石壁内的那把巨大的铁锁上。
“那可是一把上等好锁,听说是鲁班后人所制,叫什么千机锁,专门用来锁大盗的,江湖上早失传了,比司造局造出来的缉盗锁都好用。”
见少年一直盯着北墙上锁枷看,亲兵以为太子殿下是好奇,立刻在一旁热情介绍。说完,却发现少年依然一错不错的盯着那把锁,对他的话竟毫无反应。
血腥味和潮腐味同时刺激着鼻腔,穆允忽然胸口闷得厉害,掉头跑出去,扶着夹道的一面墙呕吐了起来。
亲兵吓了一跳,这是什么邪门的鬼地方,怎么进去的人都要头晕呕吐,如果太子殿下再病倒了,谁来配合侯爷的计划。
亲兵连忙端了碗凉水过去,担忧道:“殿下还好么?可要属下叫个太医过来?”
“不必了。”
少年喘着气,扶着墙站起来,缓了会儿,从亲兵手里接过水,漱了漱口,道:“孤没事,就是一时无法适应牢里的血腥气而已。”
“这件事,你不要告诉卫侯,不然,他肯定会觉得孤娇气无用,连这点苦头都吃不了。”
“是。”
亲兵心里更气愤了。如此善良如此为人着想的太子殿下,宁愿撑着身体不适也要呆在那间肮脏的石牢里,配合侯爷完成计划,竟然还有人忍心编造那些恶毒的流言来诋毁他,实在太不是人了。
回到石牢,穆允没有再四处乱看,也尽量让自己忽略掉那股令人
作呕的血腥气,只找了个没有血迹的干净角落坐下,乖乖等卫昭过来。
一直到两个时辰之后,卫昭才姗姗来迟,手里还端着一碟颜色碧绿的糕点。
“这是观中厨子做的艾叶青团,里面放了红豆沙,殿下先吃些垫垫肚子。”
卫昭把碟子搁到地上,欲到外面守着,冷不防被人扯住衣角,回头,正对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卫侯能呆在里面陪孤一小会儿么?就一小会儿。这牢内到处都是血迹,阴森森的,孤实在害怕。孤一害怕,就吃不下东西,吃不下东西,就会饿肚子。如果饿着肚子,孤体力不足,很可能会拖卫侯后腿的。”
不过吃个糕点,这小崽子倒能叭叭说出这么多歪理。
卫昭无端有些好笑,便很随意的在旁边坐下,道:“臣不能在里面久待,否则会引人怀疑的,殿下快点吃。”
“好!”
少年眼睛乍然焕发神采,一手抓起一只青团,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他其实没有多饿,甚至由于血腥味儿的刺激,胃里的不适感还没有消失,可好不容易有机会能缠住便宜师父片刻,他还是愿意做出这一点小小的牺牲的。
毕竟过了今夜,一切都会不一样,他和便宜师父恐怕再也没机会像现在这样相安无事的共处一室了,便宜师父也再也不会对他笑,还给他送糕点吃了。也会他会死,也许他会疯,也许,他会露出最丑陋最不堪的一面。
穆允在心里叹了口气,便宜师父还欠他一碗红豆冰沙呢,四舍五入,他也算吃到红豆沙了。
卫昭察觉到小崽子情绪突然有点不高,便问:“可是渴了?”
少年有些不舍的望他片刻,方乖乖点头。
卫昭心想,难道是因为糕点快吃完了,知道他要出去了,小崽子才突然流露出这副神色,这也太黏人了些。
亲兵很快端了两碗水进来,少年慢吞吞喝了两口,忽道:“孤记得,孤以前的父皇说过,为了防止任务失败后泄露秘密,谛听的杀手牙齿里都藏有毒药。就算不幸被捕,谛听的杀手从小就接受极严酷的训练,任何酷刑在他们面前都没有用,想从他们嘴里逼问出秘密,几乎不可能。卫侯如果想找出敬王谋反的证据,不
如从控制谛听的丹药下手。”
“丹药?”
卫昭想起了那日从驿馆里发现的含有文殊兰的丹药。
少年点头:“谛听的杀手都是从孩童起便被关到宫中秘密训练,为了让他们彻底抛弃七情六欲,变成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负责训练的人会定期给他们喂食一种能迷惑心神的丹药,渐渐的,那些杀手会忘了自己是谁,来自哪里,也忘了自己的父母与亲人。陪伴他们的,只有无尽的杀戮和没有休止的残酷训练。所以,即使是朝夕相处的同伴,只需一个命令,他们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会一剑刺进同伴心口。”
“但那些丹药也有很强的副作用,长期服用,会令人气血紊乱,经脉暴走,所以他们必须同时服用另一种能够平衡气血的丹药,来维持性命。”
“如果敬王控制了那些谛听杀手,那他手里一定会有那种丹药,以及为他炼制丹药的人。在以前,那种丹药都是一个叫李天师的人炼制的。”
虽然对谛听之事早有耳闻,但第一次听眼前少年娓娓道来,卫昭依旧止不住的心惊。他向来对豢养死士的做法深恶痛绝,就算地位再高的人,也不应为了一己私欲而剥夺旁人的人生,若是别的野心家也就罢了,武帝身为一国之君,竟公然作出这等违背天道人伦的事,简直丧心病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