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阿宓一样,沈慎的忙碌也不遑多让,他不需要梳妆,但他需先去拜祭沈家祖庙和列位祖先。
沈老夫人在小佛堂静静候他,看着无论模样心智或地位都已经完全成熟的孙儿,眼中热泪几经忍耐,按捺在了心底。
沈慎连叩首三次,起身,“祖母……”
话到一半,却不知该如何继续,祖孙二人之间的芥蒂虽然不曾正式解释过,但经过这些事,无形中已经消弭了许多。但大约是两人的性格问题,都不是那么习惯坦诚的人,以至于真正单独相处时总有种无法言喻的奇怪。
半晌,沈老夫人道:“庭望不必担心其他事,今日是你成亲的日子,当好新郎便是。”
她又道:“我虽年纪有些大,但还不至于糊涂无法理事,府中内务如何我都省的。”
“……好。”千言万语都汇成这一个字,沈慎成亲后必然会和阿宓一同住进长公主府,不至于说以后就无法再孝敬祖母,但终究是不在同一府,有些事情可能无法及时做到。
老夫人常年绷着的脸上隐约透出笑意,“快去换喜服,可不能误了时辰。”
沈慎应声,跟着老夫人一起迈步而去。
往日清清冷冷的沈府此时张灯结彩,到处一片火红,仆婢来往也挂着笑容,冰冷的气息荡然无存,仿佛瞬间就多了许多生气。
沈慎的喜服是宫中做好送来的,上面有一道祥云纹还是阿宓亲手所绣,纹路凸起,沈慎粗粝的指腹一抹,似乎感受到了那时阿宓一针一线密密缝制的温度。
“大人身高体长,器宇轩昂,真是小人见过最英气的新郎官了。”旁人讨喜地奉承,“和长公主殿下真乃天赐良缘、天作之合。”
沈慎眉目疏朗,好心情地瞥过这些人,立刻便有亲随给他们一一赐赏银。
秦书欣赏着新郎官的风姿,口中啧啧称叹,“当初偶然救了殿下的那刻,谁能料到竟会有这样的好事,不用缘分二字根本就无法解释啊。”
周大没他这么感性,粗犷的声音直截了当,“以大人的才貌地位,这不是自然而然的事嘛。”
“……”秦书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记,把周大迅速拽到了角落,以免他再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破坏氛围。
好在沈慎今日大婚,只要是好意的话他全盘接受。早先他为留侯办事人缘不好,这两年去边关历练归来后倒是有许多人主动对他抛出橄榄枝,如今升官尚了长公主,留侯主动辞官,还有少帝明显的重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日后的青云之势,因此最近沈府格外热闹,旁人送来的贺礼都摆不下,不得不堆在了和后院临着的那条长街。
天色微微亮时,亲随提醒,“大人,时辰快到,该去迎接殿下了。”
说罢将提前准备好的东西递给沈慎,沈慎一手放进怀中,姿态极为潇洒地翻身上马,“诸位,在下先行一步。”
话落下,引来不少笑声,有人高声道:“沈大人客气了,确实不该让殿下久候!”
沈慎一笑置之,也不答话,领着迎亲的队伍慢慢向宫中骑去。
反观阿宓这儿,在她完全上了妆穿上火红嫁衣后,殿内反而慢慢安静下来。宫人各自有条不紊地忙碌,少帝去了外面,文妃在撑额小憩,她则静静看着铜镜中的容颜发呆。
这样明媚鲜妍的容貌,几乎要让她认不出是自己。曾经阿宓的眉眼间满是惹人怜惜的娇弱,不知不觉间,那种懵懂与隐隐的胆怯已经被自信与活力取代,她依旧柔软温和,但不再会轻易地茫然失措。
“怎么了?”翠姨站在她身后看,唇边带笑,“难道不认得自己了?”
“翠姨。”阿宓轻唤了声,握住她的手,温暖厚实,“只是觉得有些不一样。”
翠姨道:“自然不同,新娘都是最美的,何况是阿宓你。”
她惯来是这样夸阿宓的,让镜中的少女微微羞涩地笑了笑,忍不住道:“翠姨真的不随我去公主府吗?”
前几日翠姨就说了,看着阿宓成亲后她就要回老家去,道是心愿已了,想要在最后一段时日自在些。
翠姨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道:“怎么,难道离了翠姨就不成,阿宓还是个小娃娃吗?”
“不是……”阿宓知道她是故意如此说,急切的辩解慢下来,她挽过耳边的发丝,抿了抿唇,“翠姨何必去那么远,就住在京城,日后若有什么事也可以……”
“我的殿下啊——”翠姨面上带着深深的笑意,“便当我是在一处拘久了,想去游山玩水罢,京城的生活并不适合独自一人养老。我还想去那些山清水秀之地转转,再选个好地方养几个小娃娃,好享享天伦之乐呢。”
阿宓认真听着,在和翠姨的对视中感受到她的认真,不舍之情涌动,但终究是被那几句真情切意的话打动,垂眸道:“我……我知道了。”
翠姨是她自出生起就熟悉的人,论岁月,谁也比不上二人彼此陪伴的时日长。天下无不散之宴席,阿宓不止一次从书本中看到这句话,只是没想到这样永久的离别,竟会来得这样快。
放置在膝上的手背突然被砸下了一滴水,水花四溅,开始还很小,后来便越来越大越来越快。
她低着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