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羡治军甚严,即便军粮不足,连续几日营中只吃黍米粥,一切还是像平日里一样。
张老将军有种错觉,好似无论能不能拿到军备,程彦昭都会带着援军前去西关。
张老将军带兵多年能没有见识?架不住就算是老将,在这样沉默的气氛中也开始焦急,不是这场仗能不能赢,他怕宋羡会有什么闪失。
毕竟当年广阳王面临的就是这样的局面,前有前朝余孽,后有辽人。
不能旧事重现。
这些也就罢了,程彦昭还在他耳边聒噪个不停,让张老将军做梦都梦见自己捉到了一群鸭子。
梦中还豁然开朗,觉得军粮的事解决了。
抓到鸭子炖了吃了不就有粮食了?
肚子咕噜一下,张老将军这才醒转。
刚准备起身继续去奔走,就听到有人大喊道:“军资来了。”
张老将军快步走出军帐。
军资是真的来了。
张老将军顶着花白的头发,抢过一匹马,跑出营帐外,这才能将运送军资的队伍看清楚。
一眼望不到边的骡车。
可以看到宋家军一队人马护送,但更多的是穿着布衣的百姓。
前面的骡车是粮草,后面的车上摞放着一只只箱子,看起来该是军资。
就这样一支队伍,从镇州赶过来,押送军资的人脸上没有疲惫,反而有见到他们的兴奋,就像是阔别已久的亲人,终于见了面。
陈咏胜等人忍不住伸出手臂挥舞。
就连营帐中的宋家兵马脸上都有了表情。
欢喜,感动,种种情绪夹杂在一起,因为太过强烈,即便板着一张肃穆的面孔,也不能完全遮掩住。
然后张老将军第一次瞧见了镇州的辰阿姐。
少女骑在一匹枣红马上,穿着男子常穿的短褐,头发束起,即便看起来身形单薄,但颇有几分英气。
队伍一直向前走,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阻碍他们的脚步。
骑马走在旁边的少女,就像是他们的引路灯,只要一直瞧着她就好。
张老将军吩咐人去接应,等到程彦昭到了旁边,张老将军忍不住道:“骑着马的那个女眷是谁?”
这支运送军资的队伍,听谁的吩咐,只要站在这里看上一会儿就能知晓。
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那少女。
“辰阿姐,”程彦昭道,“镇州陈家村的谢大小姐,镇州的辰阿姐。”威风凛凛的宋指挥使,征西将军宋羡的心上人。
程彦昭道:“我们一直在等的人。”
这一路走得很辛苦,村民们鞋磨破了,腿脚烂了、肿了,眼睛、耳朵、鼻子、嘴里都是尘土,嘴唇干裂出了血。
但不耽误他们笑,鲜血染红了牙齿,脸上起了褶子。
比预想的早到半日,能不欢喜吗?
这一路上有人生病,但经过谢大小姐及时救治,咬牙撑了过来。
从镇州离开时是多少人,现在还是多少人。
最重要的是,他们瞧见了宋将军的兵马,他们好端端地站在这里等着,程将军神情轻松,可见他们没来迟。
运来的东西太多了。
镇州的粮草、药材,赵州铁匠铺的兵器,都是张老将军做梦都想要拿到的东西。
程彦昭看着这些,脑子里一热,恨不得上前将谢大小姐从马背上抱下来,高高地抛起来。
以示他现在的激动和感激。
没有别的,只是感激。
比雪中送炭更强百倍。
谢大小姐送来的不是军资,而是人命,万千将士的性命。
当然……程彦昭绝不会如此作死,脑子里一闪这样的念头,已经让他脊背发凉,忍不住想要确定宋羡此刻并没有在这里。
程彦昭还是上前伸手搂住了陈咏胜。
“二舅,”程彦昭眼睛晶亮,激动地表白,“辛苦你们了。”
二舅陈咏胜身躯一震,笑容僵在脸上,程将军这一声是从哪里论起的?他怎么也想不明白。
抱过了陈咏胜,程彦昭向谢良辰行礼:“劳烦谢大小姐。”
谢良辰还礼。
程彦昭还想要与谢良辰说话,却发现视线里多了一个人。
常悦。
如同石碑般牢牢遮住了他的视线。程彦昭不禁暗自摇头,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随从。
军资陆陆续续送入营中。
程彦昭将张老将军引荐给众人。
“老将军。”
张老将军听到女眷的声音,这才发现原来这支送军资的队伍,不止谢大小姐一个女眷,押送药材的人当中,还有几个女子。
“张老将军,”丽姝又唤了一声,“您还记得我吗?佟家村的阿莺。”
听到佟家村这几个字,张老将军面色微变,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丽姝。
丽姝道:“我们是被嘉慧……杨五骗走的。”
可能是想起了从前的事,也可能发现张老将军比她记忆中的苍老许多,丽姝鼻子一酸,眼睛红起来。
这些年受的屈辱全都浮现在眼前。
丽姝声音发颤,一时难以继续。
旁边的玉娘拉住了丽姝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