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篱笆小院,在几朵向日葵花的尽头……便是家。
它没有变。
院内的柳树上,还有小时候自己和弟弟用圆珠笔刻下的喇叭花。门廊上,如果没出什么差错,大概还有自己小时候丢上去的,儿时换掉的乳牙。
然后,门近了。
木宁在门前站定。
看着让她渴望了期待了那么多年的家门,她竟突然生出了近乡情怯的复杂情绪。
她可以与危险的杀手只谈情不谈爱;也可以与狂妄的幻影旅团团长博弈伪装;她在那个世界肆意张狂兴风作浪。但到了家,她突然就害怕了。莫名的就害怕了。
要……怎么和他们解释死而复生的事?
他们……爸妈还有弟弟能、能认出我来么?
还有……他们过得怎么样了?在适应了没有我的日子,从悲伤中走出来以后,他们——真的真的还需要我吗?
心如同在烈火上熬煮。木宁在门口踌躇好久。她的手在门把上来来回回十几遍,脖颈上都因为咬牙太过用力而浮现出青筋数条。
“咔哒。”
但最后,她还是轻轻的,缓缓的拧开了门把手。
“嘎吱……”
门开了。
眼前是空荡荡的房子。屋子里没有人。
莫名的,她松了口气,心里面有些庆幸,可同时还伴随着失落。
看着眼前的家。里面的家具变了,装修也变了,但熟悉的气息却没有变。空气中弥漫着好闻的薰衣草花香,那是妈妈用了几十年的洗衣液的味道。
木宁在门口脱了鞋子,光着脚踩上木质的地板上。她指尖小心翼翼的抚过墙壁,感受上面的纹理,然后闭上眼,她走向了楼梯。
扑通、扑通、扑通……
心,突然就平静了。
“嘭。”
脚腕踢到了楼梯最下面的一阶,木宁睁开眼,踮着脚走了上去。
老楼梯虽然已经重新刷上了米白色的漆,但是上楼时的脚感,依旧让人回忆起她和弟弟在上面跑上跑下的时光。
“嘎吱……嘎吱……”
木地板被踩弯的咯吱声就像跳动在心口的乐章,被填满的心痒痒的,暖暖的,又变得烫烫的。
随着父母的房门映入眼帘,木宁的眼前,渐渐模糊了。
“滴答……”
“滴答……”
木地板被泪水晕湿。她轻轻的推开白色的木门,走进了爸妈的房间。
床头后面的墙上挂满了大大小小几十张照片。自窗子那里开始,自己头毛稀疏的泛黄的婴儿照,和弟弟玩泥巴时的丑照,去三姨家抓泥鳅的、上小学时在校门口穿校服的、在自家院子里抱着狗傻乐的、高中的、大学的、工作的、恋爱的……照片一直铺到了墙的这边,然后,由老两口满头白发满脸皱纹的相片彻底收尾。
照片里,妈妈坐着轮椅,而爸爸则拄着拐杖。他们已经没有记忆里的年轻和硬朗。岁月在他们的眼角和脸上留下道道痕迹,作为女儿的她,都要认不出自己爸妈的模样了。
眼中的泪水越流越多,心中的酸涩要破开胸膛全部都涌出来一般。眼泪让她看不清照片里爸妈的样子。木宁擦着泪水,努力的看清楚,结果越来越多的泪水依旧让视线模糊一片。
“呜呜呜……呜呜呜……”
妈……
爸……
她跪坐在相片前,用头抵着照片,眼前闪过一幕幕一家四口生活在一起的画面。
然后她哭着哭着……就笑了。
我回来了……
妈……
还有爸。
即便还是错过了他们变老的时光,但她终究还是赶回来了。
“咔哒。”
这时,楼下有开门声响起。
木宁睁开眼睛,沉静的心开始慌乱。
“爸爸爸爸!我要吃爷爷的黑芝麻糊!”
“宁宁你给我老实点!”
“我不嘛!!”
急促的脚步声在楼梯上跑上跑下,木宁快速的拿过床头柜上的马克笔,在父母的相片上匆匆的画下一只蝴蝶。随后,她将马克笔丢了回去,拉开窗户跳了上去。
回过头,她最后看了一眼自己曾经的家。
我遵守了约定。
变成蝴蝶陪你们来了。
所以所以所以……如果你们已经从没有我的世界中走出来了,那么……
“咔哒!”房门开了。
清风吹起窗帘,明亮的屋子里空无一人。
像极了小时候的木宁的小女孩在房门口叉着腰,嘟着嘴。直到走上楼梯的爷爷帮她说了好话,呵斥了爸爸,她才笑嘻嘻的走进爷爷奶奶的屋子去拿黑芝麻糊。
木静没好气的推着轮椅上了楼,他将妈妈抱到床上后,起身准备去做饭,然后——他的步子顿住了。
“爸……妈……”
他的嘴巴开开合合,好半天都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什么?”耳背的老太太面露茫然。
“嗯?”老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眼睛徒然睁大。
然后,带着哭腔的声音自四十多岁的大男人口中爆发,他指着父母相片上的那只蝴蝶,眼泪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