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分家吧。”
少女软糯的声线里此时带上了一股子决绝,含着清冷及坚定。
打破了长久的沉默,却又让空间陷入了更为粘稠的沉默,似乎整个空间的空气被压缩,让人喘不上气。
清若融入身体时梁家一家人坐在正堂里正陷入僵局。
梁星河病了。一开始是风寒,拖得时日久了,现在的症状像是肺痨,先前已经请过两次大夫,现在药也完了。
梁星河的大哥大嫂不愿意再治了。
梁父原是秀才,科考无望后倒也接受了现实,在县里盘了个小院子当启蒙先生,梁家不算富贵,却也能吃饱穿暖再有些余钱。
六年前梁大哥梁晨同人去山里找灵芝,正值雨季,一家人晚上冒着大雨去找,梁晨找回来了,但梁合却踩空跌落山崖,人没了。
梁家从此失了顶梁柱,断了生计。
好在梁晨也算读书认字,虽天赋不高,没能走上科举之路,但也在县里布庄谋了个账房先生的营生,让一家人不至于毫无收入。
一大家子共七口人,老母亲梁何氏,梁晨两口子再加两个孩子,梁星河,还有清若这个打小被捡来的半个家人。
七口子人就梁晨一人稳定做工,嫂子梁李氏家里卖豆腐,但已经是哥哥嫂嫂的营生,她也只能偶尔回去帮忙得些不稳定的工钱。
梁何氏和清若偶尔帮人绣些绣品,如果梁星河不读书,一家人倒也能维生,但梁星河要读书,梁大哥的大儿子梁海要读书,便让这个家入不敷出。
梁合当年盘这个小院子就是相中一个外堂可以做学堂,三年前梁海要给师傅束脩时外堂已经卖了。
今日钱财窘迫的纠纷一起,梁何氏就说要再请大夫看诊。
嫂子憋了半响问明年三个孩子的束脩呢,梁何氏说先紧着梁星河看病。嫂子梁李氏便落了泪,“娘,手心手背都是肉,您不能只看着小叔不看看梁晨和两个孩子啊,大弟这病前前后后搭进去多少钱了,如果,如果到头人财两空,日后小海、小希就不读书,以后不娶媳妇吗?”
梁何氏一时间哽住,大的小海也才九岁,这哪里就到娶媳妇,还有人财两空这个词,戳得她肺管子都在疼。
可是抬头一看那边坐着沉默低头的长子,旁边两个看着娘亲哭眼巴巴的孙子,她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可是星河,那是老头子的希望啊。
老头子自己考了三次没中举,便把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梁晨出生时他在外读书赶考不在身边,回来时梁晨已经七岁,再教导,发现这孩子天赋不行,兴趣也不在,硬生生压着起完蒙,也不能再继续强迫。
梁星河算是从怀上就是两口子的希望,抓周时颤颤巍巍走过去抓了《三字经》,梁合差点当场落泪。
还真让他们两口子盼上了,梁合老是夜晚时候满怀希望和她说,真不是他自夸,是自打他读书,参考,再教书,没遇到过比梁星河有天赋还这么爱读书的。
家里条件不好,让年岁不大不小的梁海也懂了世故,见娘说完后奶奶长久不说话只看他爸爸,便也鼓着腮帮子开口,“奶奶,你为什么只要小叔不要我和弟弟?我和弟弟也要读书。”
梁何氏开不了口。
沉默,年纪小一点的梁希因为沉闷的氛围有些吓到,抽抽搭搭的哭起来,被梁晨拍了一下屁股,喊也不敢喊。
里屋时不时有微弱的咳嗽声传来。
清若便是在这时候融入身体的。
“那就分家吧。”
少女软糯的声线里此时带上了一股子决绝,含着清冷及坚定。
没有人回应,坐在一边长凳上的梁晨别开了脸,这边坐着的梁何氏双眼紧闭手里紧握着佛珠没有再拨动,梁李氏没有哭声,只有眼泪在流。
清若站起身,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她,少女清瘦得过于单薄,衣服不合身的挂着,因为劳累和没有休息好显得眼眶很突兀,头发也凌乱,只是年纪小,皮肤还是充满少女状态的饱满。
每一步似乎都更为坚决,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也还是孤勇往前,到了梁何氏与梁李氏的面前,已经收了浓重的哭音,有着不符合这个年纪的冷静和平静,“娘,嫂子,大哥,分家吧。梁星河的病不能再耽误了,再耽误人就没了。”
最后这一句话重了,紧闭双眼的梁何氏猛地睁开眼睛盯向她。
少女似乎已经下定决心。
梁晨先说了话,声音干涩,“父母在,不分家。”
清若没反驳,只是定定看着他,“爹还在的时候,爹和娘在大家面前说过的,我是捡回来养着给梁星河当媳妇的,现在我男人要死了,我要救他。”
其实那时候的这话,是吃饭时的玩笑话。
梁合在的时候,一日下了课在门口见了个小丫头,靠着墙睡着了,看着浑身脏兮兮的,他喊了两声,没回应。
便走过去想推一下,这一推,小丫头醒了,只喊饿。
便带到里屋去吃饭,狼吞虎咽的,瞧着叫人心疼。年岁太小,吃饱了也不知道自己家人,都不知道自己是被丢了还是被人贩子拐了。
莫名其妙到了梁家门前,听着孩童读书声靠着墙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