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逃过一劫的。可他却抱着一丝幻想,如果能找到一只还有生命力的企鹅蛋呢?哪怕只有一只也好。
被他牵着的狮鹫发出了“呼哧呼哧”的鼻音,朝着一只雪秃鹰低吼,雪秃鹰惊恐地拍着吃翅膀飞走,露出了一具被啄得皮开肉绽的高原企鹅,还有它双脚间的蛋。
齐乐人飞奔了过去,这只死去的企鹅的身体上还有温度,它孵化的那颗蛋也还有温度!
他小心翼翼地把蛋捧在手心里,用本源力量滋养着它。厚厚的蛋壳下,那已经逐渐失去活力的幼崽在垂死的边缘活了过来。
太好了!齐乐人抱着这颗幸存的蛋,一时间热泪盈眶。
他要把这颗蛋交给宁舟,宁舟一定能把它孵出来,他们可以一起将它养大,教它捕猎,最后把它送回族群中去,就像他年少时做过的那样。
想到这里,齐乐人小心地把蛋揣在了身上,用重生之力保护着它。
他掩埋了死去的企鹅,朝着雪松林走去。
………………
宁舟合上了日记本。
里面的故事,令人惊惧,也十足震撼。
从今晨醒来到现在,只过去了七个小时。而就在这短短的七个小时里,他看完了自己之后七年的人生。
他在悖逆的恋情中破灭,又在悖逆的恋情中重获新生。
但是,这不是结局。
未来比他想象的更加残酷。
现在,他知道自己脑海中那个有着猩红眼睛的身影是谁了——那是毁灭魔王。
也是他自己。
在弄清楚这一切的瞬间,他首先感到
的不是悲伤痛苦,反而是一种醍醐灌顶的释然。
原来是这样,原来如此,从小到大折磨着他的困惑与苦闷,在这一刻终于有了答案:
为什么母亲很少和他讲述他父亲的事情,为什么母亲和阿诺德老师坚持要把他送往教廷,为什么无论他多么努力都学不好神术……
现在他明白了。
释怀之后,那沉甸甸的痛苦才随之而来:他竟然成为了新的毁灭魔王。
凝望深渊的人坠入深渊,屠龙的勇士变成了恶龙。
不,真相比这更残酷。
凝望深渊的人,防备着自己在凝望中坠落,却不知道自己就是深渊本身。
凶孽累累的恶龙从梦中醒来,原来化身勇士屠龙只是自己的一场荒唐梦。
但是,他为什么还活着呢?
在他发现自己成为了恶魔的那一刻,他就应该坦然赴死。
身为一名虔诚笃信的修士,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不应该自私地活着,因为他活着,就是对世界的威胁。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失去理智,做出和他父亲一样疯狂的举动。
他应该把自己扼杀在地狱里,在与恶魔的厮杀中流尽最后一滴血,让人间界沐浴在光明的未来中。
宁舟拔出母亲的圣剑,锋利锃亮的剑刃上倒映着他的双眼,冰山浮海、风雪盈睫。
那阴郁的蓝色中有一抹异样的神彩,明亮如极夜中燃烧的极光——那是他曾经最惧怕的眼神,每当教廷里的信众们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他就会止不住地想要逃避。
那是期待着、渴望着、祈求着被救赎的眼神。
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他还没有死。
【请你救赎我。】
曾经,那些人这样看着他,在心中呼喊着。
现在,他的灵魂深处,也在这样期盼着:
【请你救赎我。】
但是把这样的希望强加给爱人,是对的吗?十八岁的宁舟质疑着未来的自己。
灵魂里的那个声音没有再回应。
十八岁的宁舟放下圣剑,他决定再等一等。
他不能去评价一个未曾蒙面的人,至少对如今的他而言,他还不曾认识他。
他想起日记本里,未来的自己给现在的他安排的任务:【打猎,修一间小屋,打理好自己的生活。等他
找到你的时候,请他进屋坐坐。不要让他坐在雪地里,那太冷了。你不能让他陪你挨饿受冻,不要让他担心你。】
宁舟回过头,看向身后修建到一半的木屋。
现在他知道为什么自己断了一只手、瞎了一只眼,却还要在这里艰难地修木屋了。
十八岁的宁舟再一次看向日记本上的画像,那张含笑的侧脸是未来的他一笔一画地描摹出来的。每当他看着这幅画像的时候,无限的温柔涌上心头,好像这些情绪生来就扎根在他的心底。
这一刻,他竟然满怀期待。
他决定去打猎,喂饱自己,然后回来继续修木屋,在期待的心情中等下去。
如果他不来,夜幕降临之后,他就会把今天的事情记录下来,因为明天他的时间又会倒退,回到十七岁。
十七岁的他又要重新日记,重新经历一遍还未曾经历的爱情。
直到他越来越小,不再认得日记本上的文字,但他还可以看上面的画像,记住那个人。
再然后,直到他连随意走动都做不到,只能留在终于修建好的木屋里,蜷缩在点燃的火炉旁,裹着玛利亚绣了他名字的毯子,孤独地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