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瑟瑟发抖,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显然是被姜文远释放出的官威吓得不轻。
然而,他依然死咬着自己没有说谎:“大人明鉴,小的妹妹真的被那些歹人掳走,生死不明,求大人开恩,大人开恩!”
他身无长物,没能给这些人什么好处,唯有自己这条命。
“求大人开恩,小的愿意给大人当牛做马!”十岁的孩子,已经可以做不少事了,哪怕明知姜家不缺人使唤。
“且从头说起,如有半分不实,本官绝不会因你年幼无知而轻饶于你,你可明白?”
“大人明鉴,小的若所言有虚,任凭大人处置!”
此事说来就真的话长了。
小男孩姓孙,原就是穷苦人家的孩子,父母给他起了个贱名栓子,他还有个小他一岁的妹妹孙荷花。
孙栓子七岁上时,父母染上时疫,一病没了,兄妹俩便成了孤儿。因家中贫穷,并无恒产,叔伯家自顾不暇,养不起他们兄妹,最后宗族出面,联系官府,将他二人送去了济善堂。
济善堂在民间口碑极佳,毕竟贫苦人家真有可能冻饿而死,到济善堂至少有碗饭吃,有个地方睡觉。
对于未成年的孩子来说,有个地方能安然活下去,已是极好的去处。
孙栓子带着小妹,略忐忑略兴奋,入了济善堂。
初期日子并不难熬,可能是安庆府最近多年一直风调雨顺,偶有小的天灾人祸,无人赡养的老人和孩子也数量不多,济善堂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才只有二十余人。
两间破旧的小屋,挤挤够住。一盆发黑的粗面,省着点也够吃。
只要在这里安稳呆几年,等到孙栓子十几岁有把子力气,至少能去码头扛背包挣几个铜板,不至于以后都养不起自己和妹妹。
济善堂里的孩子,出路也就那么几条。
长得好看顺眼的女孩会被人挑走当个童养媳,其他女孩子到了年纪便自谋生路,或嫁人,或打短工,再不济,也能自卖自身入奴籍,混口饭吃。
年纪小还不记事,身体也没毛病的男孩会被人收养当儿子,改名换姓,承继别宗,年纪大些,又不愿意改姓的,大抵都会在十几岁的时候出去找份短工,或做学徒学门手艺,极少数也有自卖自身的。
总之,以孙栓子的年纪,没有人会挑他当嗣子,而孙荷花因有亲哥哥挡在前面,也逃过了被人挑走当童养媳的命运,兄妹俩过了几年舒心日子。
可是好景不长,他们身边的老人不断死去,孩子也不断消失,更有甚者,连照顾他们的人都换得极勤。
济善堂的管事是个黑瘦老头,人家吃着官府的饷银,手里头还有资金流水,日子过得挺滋润,一年都露不了两次面,一应具体事物,都由短工处理。
请的短工又因薪酬太低,只有老弱病残愿意干,别处用不着这样手慢脚慢的人,济善堂却是无妨的,只要能把饭做熟就行。
因此孙栓子到济善堂最初几年,帮佣一直都是位姓齐的老妈妈。
齐妈妈身世堪怜,中年丧夫,唯一的儿子不堪忍受家里的贫苦,去边塞从军,妄图挣一份家业,二十年音讯全无,恐怕早就战死沙场,连骨头都化成灰了。
宗族并没有可怜她一个孤身老人,生存艰难,收回了家里的田地,连她的嫁妆都没有返还,光身子将她赶走,任她自生自灭。
年岁尚可时,还能找到些浆洗活计,再大些,手疼腰疼,衣服也洗不动了,只得来济善堂做工,想着等老了直接住在这儿等死,至少能有个收尸的地方。
因此她突然离开,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但济善堂老的老,小的小,也没有人有能力寻找她,管事的并没有解释,只过段时间就换了位帮佣,日子照常。
这是第一位离开济善堂的,接下来的一年时间,济善堂便像走马灯似的,前前后换了十几位帮佣,甚至老人和孩子的流动速度也比之前快上许多。
对很多老人来说,进了济善堂就是在等死,虽了无生趣,但胜在日子安稳,比外面无人奉养朝不保夕还强上许多。
能进来的,除非死亡,基本也不会想着出去,外面没有家产,没有亲眷,也就没有牵挂。
每年都有人老死,济善堂不会如何操办丧礼,一席草席卷了,送到义庄,由义庄负责下葬,从此世上便再无此人。
孙栓子断断续续乱七八糟的讲述毫无重点,听得姜家父子三人云里雾里,这不就是济善堂的日常吗?
贫穷是原罪,穷苦人家老人想要安享晚年本身就是个伪命题,子女们自己尚且疲于奔命,又哪有时间精力金钱好好奉养老人,济善堂到底也没让老人冻饿而死,何罪之有?
难不成这孙栓子觉得这世上的人都合该长生不老才好?孤儿哪有这么幼稚的!
不是的,不是的。孙栓子知道这三个人一个信他的都没有,觉得他信口雌黄,胡言乱语。
到底要怎么才能说明这其中的问题呢?
跟孙栓子关系最要好的一位老人,是老孙头。
因为是同姓,说不得往上翻族谱,五百年前算一家,老孙头对孙栓子兄妹多了一份慈爱,他只得一子,妻室生子而亡,无钱再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