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过去的梦。既然是梦,那就势必有结束的一天,我早就明白这一点了。”
优听着,颇有些诧异。
但仔细一想,便也理解了。
她是人类,所以不希望在有限又短暂的人生里看见丰臣落败。她总希望,在她活着的、有知觉的年岁里,能够目睹重要之人平安地活着。
但是,一期一振并非人类,而是亡魂,他的寿数也许是无限的,不仅仅是五十年、一百年,也许会是五百年、上千年……没有哪个家族,可以繁荣那么久。绵延至最后,总归会落魄消失,这是古来的定律。
对于一期一振而言,丰臣家迟早会消散,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就算他曾侍奉于太阁殿下,也无法否认这一命运。
如此,真不知道是该羡慕他,还是该同情他呢?
优苦笑了一阵,又说:“长夜难度,我就为你再弹一曲吧。”说着,她将冻得有些发寒的手放到了弦上,喃喃道,“今年的冬天可真是够冷的……”
弦音初响,是很苦寒的调子,也如这冬日一般令人忧愁,但一期一振做出认真侧耳倾听的模样来。
才拨弄了未几声,便听得外城的方向传来了雷霆般的火炮之声,地面震颤起来;不知何处,还有着女眷短促惊恐的尖叫。
是德川军的攻势再度开始了。
为这突如其来的炮击所惊,优的手一抖,她的指腹竟然被琴弦割伤了。殷红的血珠从一线伤口间沁了出来,缓慢地淌落在弦间。
“……小心。”一期一振的眉心皱了一下。
外城的炮火还未停下,这夜半的炮击令夜色里绽开了一片火烧似的通红,地与墙似乎都在抖动着。原本搁置在架上的白瓷花瓶摇摆不稳,啪嚓一声摔碎在地。
优怔怔地盯着外城的方向,淌着血的指尖搁在弦上,一动不动。
一期一振却如没听见那炮火声似的,捧起了她受伤的右手,道:“你的手好冷……”
这是他第一次触碰优的身体。
真奇怪,明明是亡魂,他却拥有着实体,可以触碰,可以抚摸。而且他的肌肤是温热的;像是春日和煦暖阳一般的温度,从他的掌心间慢慢地传递了过来。
优收回了目光,低声呢喃说:“又开始了……德川家的进攻……”
一期一振点了点头。他大概是想要帮她处理手上的伤口,可却又不知当做什么,于是只能盯着她受了伤的手看。
过了一会儿,他竟做出了一件令优始料未及的事——
一期一振低下了头,慢慢地含住了她受伤的手指,像是在亲吻着她的伤口。
“一期……!”
她微微吃惊,眸光颤栗起来,闪烁不定。.
面前的青年很虔诚地低着头,含着她的指腹,将淌下的殷血都覆入了唇齿间。
指腹上传来了炽热的触感,令她肌肤发烫,心脏跳得倏忽加快了。
一期一振闭着眼,遮去了眸中的灿金之华,长长的眼睫落下来,投下淡淡的阴影;他的耳边有几缕蓝青色的发丝,落在她的膝上,与她胸前散落的、乌黑的发几乎要交织在一块儿。
片刻后,一期一振终于张开了唇,松开了她的手指,说:“抱歉…情不自禁。”
那处伤口本该是疼痛的,但被他吻过之后,就奇迹般地再无那痛楚了。
青年的面容端丽而温雅,优注视着他,心中不合宜地有了奇怪的念头:倘若他并非亡魂,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那会如何呢……?
拥有端丽而温和的外表,身姿出众,剑术卓绝,几如绘本之中的光之公子一般。待人温和耐心,从不因她是女子之身而鄙薄于她……
倘若太阁殿下身旁,真的曾有这样的一位侍者,那他定然是个颇有名望的武士。也许会收获许多女子
的爱慕,整日不停地收到情书吧?
倘若他要娶妻,又会娶怎样的人呢?他说过,筝乐是唯一能赖以慰藉漫长岁月的东西,那兴许,他会更青睐精通乐理的女子吧?
炮火又响起来了,天边猝然升起了一团亮光,那是轰击外城城墙的火.药炸裂了。帘上的丝线被震得松散,原本卷收起的锦帘倏然落了下来,将庭院的光景半遮住了。
被这炮火所震颤着,她瑟缩了一下,小声说:“不知道外城还能坚持多久呢……”
就在她喃喃自语的片刻里,一双属于青年的手臂拥了上来,是一期一振将她搂入了怀中。他的胸膛与双臂似乎都是暖的,透着春日的和煦微暖,隐隐驱散了一些冬夜的寒冷。
她有些诧异于青年突如其来的举动,可下一刻,远方的炮火声又传来了。这令她无瑕去顾忌青年的逾越,也没有了抗拒的心思,只是闭上了眼,顺服地缩在青年的怀中。
“这是太阁殿下耗费心血所打造的城池,不会如此容易就会被攻下的。”一期一振在她耳边说道,“别怕……”
她轻轻攥紧了青年胸前的衣料,小声说:“我不是畏惧自己死去…我只是担忧…淀殿大人……”
如果德川家攻入了大阪城,那淀殿大人势必会死去吧?她是秀赖殿下的母亲,是大阪城的女主人,也是太阁殿下曾经最为宠爱的侧室,德川家一定不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