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那天夜里,北之殿夫人病逝了。
貌似坚强温柔的夫人,总是翩翩地笑着,照顾着生活在这里的孩子们。她教导过优何为“东大寺之香”,也请优品尝过夏季的葛甘刨冰;她还每日每夜虔诚地祈祷,向佛龛许愿世间再无战争。但是,在夫人看似无忧无愁的笑容之下,实则是病痛缠身的苦楚。
那天夜里,夫人终于离开了此世。
然后,在确切了母亲的死讯后,继国缘一收拾了行李,离开了这个家。辞别的时候,他说他会前往寺庙出家;可是,继国家的人特地去了寺庙,却未能等到缘一。
——不知道是遇上了人贩子,野兽的袭击,还是山崩,那个七岁的孩子失去了踪影,再无联络。
尘埃渐渐地落定了下来。
继国家只剩下了一个继承人,那就是继国岩胜。岩胜虽无缘一那样恍若神赐一般的才能,但与普通人相比,他的才华已算是殊越。他会成为继国家的下一任家督,然后迎娶安艺国的姬君。
生活慢慢地恢复了原本宁静的样子。
西之所的女人们惊叹了一番继国家的变故,很快便将这些事情抛之脑后了。身于战乱之世,只要是上了些年纪的人,都见证过生离死别;继国家的事,也算不得特别令人印象深刻。
那位服侍优长大的奶娘,她曾经的丈夫便是一位三万石大名的军师,后来临阵脱逃,被流放至了奥州,阖家没为庶人。奶娘偶尔会提起十五岁时出嫁的风光,也提起过去的主公何等威严。不过,那都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奶娘曾经的丈夫也好,还是丈夫的主公也好,全部都已经死去了。甚至于主公治下的城郭,也被大火付之一炬。
与这些动荡不平的故事相比,北之殿夫人的病逝,仅仅只是一个小插曲罢了,不值得多提。
岩胜大概是很伤心的,但是在严厉的父亲面前,他一点也不敢表露出来。只是偶尔会显出很寂寞的样子来。此外,照旧练剑、学习,严格地按照家督之位继承人的方式成长着。
后来,优从岩胜那里听说了,他翻看了母亲病故前的日记;那位看似顽强的夫人,实则一直遭受着病痛的折磨,左半边的身子失去了知觉,行走都颇为困难。缘一与女仆们轮流搀扶着她,不是因为矜贵,而是因为她无法行走。
岩胜没能察觉母亲的病痛,在母亲逝世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在为此挣扎痛苦着。
冬天的时候,岩胜恳请母亲栽种在庭院里的椿花开放了。
白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来,将整片庭院都染为了素净的白色。屋檐上、栏杆处、松枝间,都是剔透晶莹的纯白;而椿花开放其中,一点一点的艳红色,就像是在和服上点缀了丝线一样风雅又令人心情愉快。
椿花全部绽放的时候,岩胜就迫不及待地拉着优的手,请她来欣赏庭院之中的美景。
对于他而言,弟弟与母亲相继离去后,优就成为了他唯一的玩伴,是说话最多的人。像
“庭院里的花开了”这样的好消息,是该第一个分享给她的。
“姬君,它们和你故乡的冬椿花长得一样吗?”岩胜好奇地问。
“看起来,确实是同一个品种的。”优小小地呵了口白气,指着细雪里露出一片叶子的树丛,“不过,我家的冬椿是栽种了整整三排的;所以开放的时候,看起来更壮观一点。”
岩胜说:“那,春天的时候,我再恳请母亲去种……”
话至一半,岩胜愣了愣。
当初答应他的请求、为姬君栽种冬椿的母亲,已经病故离去了。而身为男人的他,必须忘记这段伤痛,做出独立的样子来。
他愣了片刻,改口说:“我会让人再多种几排的,肯定比姬君故乡的要更好看。”
优安静地凝视着庭院里的景象,轻轻地点头。她稍稍长高了些,但看起来还是小而可爱;细碎的刘海齐整地落在眉宇间,像是三月女儿节时摆放在台桌上的桃花人偶。
岩胜偷偷瞥着她,瞧见她细细长长的睫毛上落着雪珠,就有些手痒痒,想要去拨弄掉;可他又不敢,生怕打搅了她的出神。
不知道姬君现在在想什么呢?
是在想着故乡吗?还是缘一呢?她会不会想要让缘一也来看看这片椿花呢?
不过……
他们应该不会再见到缘一了。
那个才华耀眼到令人嫉妒、有时会让岩胜想着“为什么你要出生呢”的孩子,应该再也不会回到继国家里来了。他们的生活中,不会再出现这个人。
七岁的岩胜感觉到了孩子气的安心。
以后,他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和姬君一起度过,就像父亲与母亲那样。总有一天,姬君会将缘一忘得干干净净的。
“姬君在想什么呢?”岩胜终于鼓起勇气,这样问她。
“在想冬天的时候,该怎么搭配衣服的颜色。”她回答,“茶色和群青显得庄重,但赤色和海老茶色则会更温暖。这很难抉择。”
岩胜露出了困惑的表情:“这个,我也不知道啊……”他完全不懂得女孩子的衣服要如何搭配,也不知道所谓“将四季之色穿着在身”是从哪里传来的习俗,根本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