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这边虽是故都,但比起至元八年也就是南宋咸淳七年便被定为国度的北京来说,到底是少了许多人为雕刻的痕迹,多了几分天然的粗狂疏朗。
就拿此时处的所谓围场来说,根本就是在随便选了一片野物繁密的山林,那栅篱一圈,再挂上了皇家御制的牌子,叫外人不敢随意进出罢了。
别了几位娘娘,沈娆策马疾驰,跑了大约一刻钟的功夫,微凉的山风吹在脸上,似是将这些日子心里积压的郁气一下都吹散了。
她转头看向远远落在身后的岫月,勒紧缰绳调转马头又跑了回去:“就别跟着了,你去苑里猎几只野兔来,我晚上想吃麻辣兔头。”说完又跟一阵风似的跑走了。
岫月本是担心主子心里难受,才硬撑着骑马跟来的,如今瞧着什么万岁爷、宣嫔的,早叫玩得不亦乐乎的娘娘忘到脑后头的去了。知道主子是好意担心自己,岫月也不逞强,左右有擅长骑射的太监跟着,又有大批侍卫在外围远远护着倒也不必太过担忧。
沈娆甩了最后的麻烦,一路狂奔,高高束起的马尾随着马儿奔跑颠簸的节奏起伏,午后的灼灼日光透过路旁的高大树木洒下斑驳的阴影,浅淡的光斑为乌亮的长发笼上一层夺目的光华。
如今已是秋月了,满山遍野的黄杨木叶子已经全部变黄了,这正是这片山林最美的时候。
黄杨木又称黄玻璃,树干质地坚硬,是难得的珍贵木料,树皮还能入药有清热解毒之效,最难得的,是它整个枝干都是淡黄色的,等叶片也被秋风染黄时,留下的便是整个山野如披金甲般的美景。
一袭蓝衣的皇贵妃在这样一片澄黄色的林海中,走走停停赏景多于狩猎,身后太监背着用以拾猎的篮子里,也只装了两三只野鸡。
“前面那条路是通往何处的?”沈娆指着一处古道轻声询问道。
小太监利索地答了:“回娘娘话,是□□时留下的旧路了,如今不通车马,于猎场无异,万岁爷此前东巡时,还在这古道之上猎了头吊睛白额的猛虎呢,您要是觉得有趣可以过去走走,再往前十里,便是多罗济围场,里面好东西不少,那些个狍子,长得像鹿一样灵巧可爱,其实最是个楞的,那鸣枪放一声就能吓住,娘娘见了必定喜欢,运气好说不定还能碰见熊瞎子呢,每年盛京内务府给京里进的贡品都是打这里猎来的。”
沈娆点了点头,被他这么一说,倒也不由起了玩心,但还是谨慎地问了句:“如今多罗济围场中可有旁人?”
太监明白她是怕碰见外臣赶紧摇头道:“朝中大人们除了能有体面陪着万岁爷在御围,其余人都安排在了海辉围场,如今多罗济围场里就算有人,也都是咱们这些内侍了。”
沈娆闻言意动更甚:“多叫些随行的侍卫,咱们到那头逛一逛去。”
她是打马赏景,玩得好不快活,反观康熙在看清跟着王添喜过来的人究竟是谁后,满心的期盼顿时沉到了谷底,甚至是无端有些心虚。
目光不善地往梁九功身上看去,梁九功早在去迎“主子娘娘”的时候,便已得知了这个“噩耗”,然而木已成舟,这会除了一脸苦涩地与自家万岁爷对视一眼,还能做什么不成?
康熙看他一脸不知情的神色便知道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但他可此刻也顾不了这些了,直接问道:“你们过来时,皇贵妃所在何处?”
宣嫔满心欢喜地过来,不知是喜得还是一路上走急了些,小脸红扑扑的,看起来甚是喜人,可万岁爷一句话,堪比冬三月里一盆冰水浇头而下,让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起来。
她看着眼前这个坐拥天下、气度雍容的男人,那一双摄人的漆黑凤眸中,从来没有她的身影,即便她已经是他的妃子了。
梁九功也没料到,如今万岁爷“惧内”惧得都不避人了,这还当着这么多朝廷重臣,就这么急匆匆地发问了,那语气、那神情,就差没直接问一句,皇贵妃生气了没?
宣嫔愣在那儿半晌说不出话来,眼看着万岁的表情越发不耐,梁九功走到王添喜身边,轻踹了一脚:“万岁爷问话呢,你倒是说啊!”
王添喜吓得连连磕头:“回皇上话,奴才去宣旨的时候,皇贵妃……就在、就在宣嫔娘娘边上呢……”
“你宣的是哪门子的圣旨,朕倒不知道,谁给你的旨意!”康熙一听这话,顿觉此时怕是难以善了了,想到自己那位皇贵妃的脾气,也不由一阵头疼,心火更胜怒骂道。
万岁爷阴沉了这些日子,也就今日才见着几分笑模样,可围猎还没开始,却又怒了,底下伺候的人呼啦啦跪了一大片,就是那些个外朝的大臣也都吓得将身子往后缩了缩,谁也不敢冒头,只福全暗暗好笑,这时候威严管什么用,以前在宫里不敢喝酒,如今更是连不小心召了别的女人来围猎都吓成这样,这皇上当得,啧啧。
康熙皱了皱眉,看到宣嫔眼中不自觉流露出的讶然与恐惧,也知道这事儿八成只是传话时候出了岔子,叫底下人误会了,倒不能怪宣嫔,可今儿要是真把她留下来……
康熙抿了下嘴唇,虽没明说可他直觉着沈娆那日会来寻自己,多半是因为他在赶路时,接连挡了两次宣嫔的求见,那会儿他也没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