岫月这会儿哪里顾得上什么差事不差事的,就盼着这话千万别叫自家主子听见了,然而只隔着层车蓬的围布想也知道听不见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她心里一急,也就顾不上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了,直接伸手触到了车帘上,正要一把掀开,却听见里面一声娇喝:“别动!”
岫月的手瞬间僵在了原地,听着主子声音都是抖的,心里一阵难受,眼圈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红了。
只是这幅样子,就算是皇贵妃自己只怕也不敢表露出来,她又哪里肯给主子招祸,赶紧擦了擦眼角,轻声道:“好嘞娘娘,您安心歇着,奴婢就在外面守着。”
里面久久没有回声,岫月悄悄凑近了些,想听一听里面的动静,却只有一片寂静,直到车队行起来,沈娆都没再有任何吩咐。
回京的路就跟永远走不到头似的,绵延数十里的车队,跟着皇上銮驾在黄土遮天的官道上缓缓前行,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岫月实在按耐不住,轻声询问道:“主子可要歇下了?奴才给您铺床?”
岫月自己都没报什么希望,却听见一道轻柔的嗓音响起:“进来吧。”
她赶紧掀了帘子进去,还以为会看见自家主子黯然神伤的模样,却不想她居然已经睡下了,这会儿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眨着一双清凌凌的大眼睛,额发又乱,显得整个人比平常更加稚气乖巧,见她进来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来。
岫月的心一下子变得软软的,这样好的姑娘,皇上怎么忍心呐……
“不知主子睡得这么好,倒是奴婢多事扰着您了。”岫月若无其事道。
沈娆此时何止双眼,整个上半张脸都是红的,哪里有半分好眠的样子。
可她也明白岫月的好意,轻轻笑了下道:“我没事了,就是想着叫你进来瞧一眼,省得你一直悬心。”
岫月没想到她自己明明都这么伤心了,居然还能为她一个下人考虑,再也忍不住哽咽道:“主子……”
“这是做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不怕啊,没事的。”沈娆无奈地笑了笑,安抚道。
她越是这样温柔体贴,岫月便越是提她不值,实在忍无可忍抱怨道:“皇上也真是的,怎么能这样对您呢。”
沈娆笑着摇了摇头,许是这些天压在心里的事情太多了,她没有制止岫月妄议圣上,反而跟她讨论起来:“他……以前不一直是这样的吗?”
岫月瞪大了眼睛反驳道:“怎么会!皇上之前对您多好啊,哪里会、会想现在这样……”
“嗯,所以他在改了。”沈娆声音很轻,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实。
这几天凡是醒着的时候,她都在仔细回想那天在御帐里康熙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当时她吓坏了,只听见他叫自己想好了,但其实要想好什么她根本一点头绪也没有。
直到听说了两个蒙古格格进封的圣旨,才似乎有点理解了他的意思,这他就是本该做的,最符合朝廷利益、最符合君主身份的选择,之前的推辞才是才是任性、是歧途。
他不是在和她赌气,更不是为了惩罚她,只是在改正一项他们一直以来刻意回避的错误。
从此以后他们之间,会退回到帝王与妃嫔该有的位置上去,也许他想起来还会召见她,等回了宫可能还会翻她的牌子,可却再也不会在漫漫长夜里相拥而眠倾诉心事了。
“这样大的事怎么不说清楚一些啊,我都还没弄明白呢,就选完了……”沈娆轻声抱怨了一句,要哭不哭的委屈模样显得十分孩子气。
他乾坤独断了半辈子,这一回却把选择权给了自己,可这权利给得何等用心险恶,让她在还不明白失去的究竟是什么时,就已经彻底失去了。
第二日,沈娆没有辜负太后的好意,果然一觉睡到了早膳时分,匆匆用了块点心,就赶着去给太后请安了。
她下车架时,惠妃、宜妃还有新晋的惠嫔都已经在外边候着了,人又不多,缺了谁少了谁还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即使心里有了准备,在看见独独少了宣嫔之后,沈娆还是忍不住心里一哽:“宣嫔呢!”
她话说得有些急,惹得惠妃不屑地撇了撇嘴,沈娆自觉失言,也清楚这样急眉赤脸、耿耿于怀的样子只会让人看了笑话,却还是想要问个明白。
“宣嫔为什么不来?”沈娆看向惠嫔,她们的车马是挨着的,宣嫔去了哪儿她应该清楚。
“恩绰,不,是宣嫔说她先去给万岁爷请安了,一会直接去太后那儿,叫咱们不必等她……”宝音呐呐答道。
沈娆皱了皱眉:“请安?”昨儿不就去了吗?她还以为是留在那儿了,没回来呢……
惠妃来之前在心里叮嘱自己好几回了,多看戏少说话,可事到如今还是忍不住嘲讽道:“是一路上短了她的吃食还是怎了?昨儿那道闭门羹还没吃够,今个儿一早又赶着去碰钉子了?”
宝音羞愧地低下头去,不知道的还是说的是她呢,沈娆也从惠妃的话里,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原来昨日皇上并没有见宣嫔。
直到坐到太后身边,沈娆脑子想的还是这件事,而随后见到匆匆而至的宣嫔时,不必再开口,只看她掩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