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孙儿的消息中回不过神儿来,就听床上胤礽哼唧了一声,小孩发热最容易反复的时候就是夜里,她只得先放下其他,专心照顾他。
直到子时,胤礽才终于不闹了,苍白的小脸上还残留着两道泪痕,显然是被病痛折磨得不轻,沈娆温柔地替他擦去脸上的泪水,心里的想法却极为怨毒。
真后悔当时没一刀捅死他,是有多想不开才去抹自己脖子,倒不如直接把他捅死,大家都消停……
“娘娘,娘娘!”
沈娆才喘口气就听见门外梁九功跟死了亲娘似的喊道:“哎呦,我的娘娘诶,您快去瞧瞧吧,皇上一人往慈宁宫去了,这半夜三更的,连个掌灯的都没带,谁也劝不住,奴才没辙,只能找您了!”
沈娆一惊,他去慈宁宫干嘛,该不会是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打算捅死顺治吧?
从感情上,她对这种事还真是十分喜闻乐见,然而从理智上,却也明白,千万不能叫康熙在这时候做出冲动的事来,即使他当真手腕了得,能把一切都瞒的滴水不漏。
可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弑父一事,天长日久必然会变成心魔,日夜折磨着他,不死不休。
“快!皇上从哪儿走的,必须拦住他!”沈娆慌慌张张地往外走,却在殿门口撞见了一个无论如何也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你要去哪儿!”沈娆双手扶在门框上,带有十分明显得阻拦意味,厉声问道。
“要在这儿说吗?”
那人带着玄色围帽,隐于夜色,谁也不知道他的身份,谁也不知道他是如何穿过层层守卫进到太子寝殿来的。
沈娆环视了一眼周围的奴才,心知他要真是说上一句半句,这些人的命就全都交代在这儿了,然而他能对胤礽下毒,焉知不会再趁无人把守做出什么来。
“让我进去吧,我不杀他,我是来找你的。”
沈娆心中厌恶这个人,却又怕他就这么嚷开,一把将旁边侍卫的佩刀抽了出来,冷声道:“去偏殿。”
那人动都没动一下,沈娆很不客气地拿刀拍了拍他的手臂:“愿意去就快点,不愿意就滚。”
“其实你一点也不像云柔,你和那冷心冷肺的东西一模一样。”那人冷哼一声,迈步往偏殿走去。
沈娆直觉他说的是康熙,握紧了刀,跟了上去,她没带任何人进偏殿,关门的时候,岫月抵着说什么也不叫合上,梁九功也在后边翘着脚往里看,时不时地给岫月帮腔。
“回去看着胤礽,”沈娆对岫月吩咐道,转而又看向梁九功,她犹豫了一瞬还是没叫他去禀报康熙:“把魏珠叫来。”
魏珠能去查这件事,自然是知道内情的,而且他幼年时便陪着康熙玩布库,又在擒拿鳌拜时也立过大功,想来功夫也是不错的,找他正合适。
沈娆阖上门,却没再往里走,后背紧贴着门板:“苦引大师找本宫什么事?”
顺治进了偏殿便摘了围帽,他比沈娆上次见他时,要瘦了许多,面色青白、两颊深陷,裹在素青僧袍里几乎看不出半点活人气儿来。
但他此时的心情却显得格外好,在大殿内转了两圈后,指着香几上的寝衣问道:“这是给玄烨准备的?”
沈娆没理会他的明知故问,那寝衣绣着盘龙云纹,不是康熙的,还能给谁?
“呵,他睡得着吗?”顺治笑得极为嘲讽,又掀开桌子上半温的汤盏:“还有安神汤?这玩意儿能管用?”
说完便大笑起来,似乎很满意康熙如今的状态,沈娆觉得这人心理有问题,她也没兴趣看人发疯,转身推了门就要走。
“等等!”顺治喊住她,复又哀凄道:“我命不久矣,想和你说说话。”
沈娆背对着他:“您的话是想对死人说的,该去找牌位。”
顺治猛然一窒:“董鄂氏居然也出了你这样牙尖嘴利的丫头!你以为我要说什么?你以为我还会把你当成云柔吗?你也配!除了这张脸,可还有半分与她相似的地方?”
沈娆冷笑一声,凉凉道:“那就借您吉言了。”
“你!”顺治语塞,苍白的脸色逐渐变得铁青,本就沟壑纵横的眉间皱纹愈深,这丫头当真刻毒,偏偏又知道自己最怕听到什么,一遍遍拿孝献皇后早逝刺激他。
“那孩子病了,是天花,好不了了……”顺治沙哑的嗓音断断续续地响起:“你知道吗?本来该死的是你的孩子,可我没想到你怀孕的消息居然是假的,但是我已经等不到了,只能叫他先死了,你记住,他是在替你的孩子死!哈哈哈哈!是你害死了他,是你们!是玄烨!”
彻骨的恨意与极端的兴奋交缠,使他的声音听起来仿似魔鬼在吟唱。
沈娆深吸一口气:“你有病!他才只有六岁!不管是谁的孩子!他也是你的孙儿啊!”
顺治就跟在等着她这句话一样,瞬间爆发,他一把推倒了面前那扇绣着婴孩戏鸢图的檀木屏风,发出轰隆一声巨响:“那朕的孩子呢!我的四阿哥,我的荣亲王,他才多大?他只四个月啊,他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看一看这个世界……他就该死吗!”
他颤巍巍地伸出一根苍老枯瘦的手指:“你知道吗?我还没有听他喊过一次阿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