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酒店拿手套吧,不然一会儿的船上旅途中,手指可冷了…
…如上种种诸如此类的不靠谱想法,不适时地争相冒出来,又很快被理智打散了。
黎觉予喃喃自语:“别想了黎觉予,回不去了。”
这是手套保暖的问题吗?是她心态的问题罢了。在霓虹的时候,如果不是地震突然来袭,恐怕她也会因为舍不得霓虹的夫人、少爷,选择不去法兰西。
现在没有天灾,没有死人,是好事也是坏事——因为一切都要靠她自己了。
远处的轮船发出蒸汽放出的鸣笛声,呼唤着黎觉予和黎母上船。
黎觉予下意识地将目光放到港口的路口,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期待什么,在期待什么,在希望身处幻境的人物能做些什么?
在期待林恩些什么?
同一时间的圣日耳曼德佩区,一片寂静,只有白茫茫的雾。
那间曾经承载黎觉予和林恩两人欢声笑语的房子,此时安静得宛如无人生存,只有走到一层费尔森房间的时候,才有些许声音——剧烈的咳嗽声。
向来活泼的费尔森躺在深紫色的天鹅绒大床上,唇色居然比床单还深一个号。
隔壁,是眼眶泛红的林恩,使劲抓着费尔森的手,不肯松开。
那个力道,就像一旦松开就会失去面前人似的。
费尔森的病情来得突然又无法叫停,仅仅从半个晚上的功夫,他就面色苍白,活像一个半只脚横跨棺材的人。
但如此病态也无法阻拦他调侃亲侄子,断断续续的说:“干嘛呢!”
“早就把你的名字加入遗产清单了,别哭了。”
“如此最好!”林恩怒骂一声,再一低头,成串的泪水像线断的珍珠滚落。
看到自己喜欢的孩子露出如此表情,费尔森也很难受,可体力无法支撑他说出很长的话,只能轻叹一声——他的身体,他知道是什么情况,所以忽然病重也不意外。
“是不是因为我缠着你去旅游的原因?”林恩向来喜欢责怪自己。
“当然不是!”费尔森差点被这臭小子气笑了,“和你们一起去欧洲旅游,是我决定的事情。能在我生命最后一程,带着我最钟意的两个孩子旅游,死而无憾了。”
“请你别这么说!”
林恩听不得死啊活啊,他只想让舅舅每天都快快乐乐的。
“臭小子…”
费尔森有点想睡觉,但因为知道现在闭眼会吓到林恩,所以他强忍困意,有一搭没一搭地安慰对方:“我早就知道,你打着遗产的名头来陪我,是想要照顾我到康复。”
“但疾病哪是那么好治好的?别哭啊…你已经做得很好。”
费尔森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揉揉林恩的脑袋,眼神柔软。
这个好孩子。
一年半前,林恩突然决定抛弃美国百老汇的导演工作,跟着费尔森回到他最厌恶的法国,嘴上说着“遗产”,“赚大钱”之类的混账话,实际上只是侄子担心舅舅的病情,宁愿放弃前途也要照顾他的孝心。
这个孩子。
因为受过欺负,长期单打独斗,所以养成口是心非的虚势,自以为只要嘴上假装不在乎,心里就真的不在乎…对待费尔森是这样,对待黎觉予也是这样。
想到这,费尔森用尽全身力气,说出今晚最后一个话题:“去找她吧。”
“不要陪着我了,去送送她,以黎觉予的性格,今天早上就会坐船回国了。”
…这是真的,林恩也知道,黎觉予总是那么狠心。
但是他真的好怕,他怕他回来,费尔森变成一座停摆的钟楼,失去成像能力的老胶卷,一个只剩下“死者”尊称的人。
“去吧!”
看到林恩犹犹豫豫,气得费尔森病容参杂着恼火思绪,面色变得更糟糕了。
他说话的时候,每个单词和咳嗽声音交替出现,字字铿锵:“千万不要再留下后悔了。想想你的母亲,想想我…现在立刻去找黎觉予,快去!”
这段怒斥吓到林恩了,生怕舅舅病情加重,但他攥紧病人的手没有松开,力度依旧。
于是费尔森干脆上手,一根根手指地掰开,又叫来女佣把林恩赶走。
听到砰的一声关门声后,躺在病床上的费尔森总算松一口气,安然闭上眼睛。
“哼,林恩臭小子终于走了…”他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只剩下游丝气音。
臭小子走了,他终于可以睡觉了。
林恩马不停蹄地朝港口跑去,跌跌撞撞。
跳上出租车的时候,还一个不小心划破掌心,留下鲜红色的痕迹。司机被吓到了,问:“安托瓦内特阁下,是否需要带你去看医生…”
“不去不去!”林恩急得冷汗直流,“送我去港口,快!”
焦虑的语气逼得司机加大马力,半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因为林恩的表情是那么的无措,那么的焦灼。可现在是清晨,港口下货的事间,马路上运货车最拥堵的时候。
“大概还有多久?”林恩问。
哪怕汽车已经亮起贵族标志,正在插队、超越、前进,他还是觉得不够快。
“大概需要十五分钟,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