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骁卫军包围睿王府,皇上既已动手,劝谏无用,猜测陈若吟定会趁机派人,以将睿王一派铲除。沈问道便来了,仗着是小皇子的恩师,借口小皇子想寻一方好砚,在丞相府一直搓磨到此刻。
陈若吟切齿问道:“那沈太傅挑好了吗?”
沈问道拿起一块:“这一方极好,想来小皇子十分喜欢。”起身离座,发觉双腿都有点酸麻,“时候不早,那在下不打扰了。”
陈若吟一挥手,示意管家送客,待沈问道转身走出几步,他盯着那瘦削的背影,幽幽地开口:“沈大人此举,莫非属三皇子一派?”
沈问道未回头:“丞相误会了,在下最想救的,是不凡宫的容落云。”
陈若吟蹙眉:“你与他何干?”
沈问道低低地笑起来,吊起胃口却不回应,揣着一方砚台离开了。厅内陡然寂静,门未关严,陈若吟陷在椅中凝望那一道门缝外的夜空,他琢磨不透,向来清高的沈问道为何要帮一个江湖匪首。
莫非,容落云和沈家曾有交情?
对了,瀚州贾炎息一事,是容落云帮了沈舟,沈问道此次是报恩?
可平白无故,容落云为何要帮?
难不成,容落云是沈问道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陈若吟可谓是天马行空,思来想去,兴味正浓时,管家从外面折返回来。他收敛神思,道:“我乏了,扶我去歇一会儿。”
管家来搭手,问:“相爷,眼下这情势……”
陈若吟说:“今夜这么一闹,睿王、霍临风、不凡宫,皆是死罪。”他打着哈欠,“他们那点人马,活不成。”
长街深处,一辆马车驶来,停在沈府的门前。
沈问道匆忙下车,一入府,径自朝书房的方向走,未至门前,先望见书房里的人影。待迈进门,房里的人起身行礼,恭敬地唤一声“大人”。
瀚州口音,十指结着厚茧,是个练家子。
沈问道曰:“是舟儿派你来的罢,坐下说。”
对方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知州大人给您的。”他递上,“前些日子,不凡宫阖宫北上,大人推断长安有异,便命属下来跑一趟。”
沈问道读信,对西乾岭的情况大概了解,眼下的境况,无兵便无救,不凡宫来寻是及时雨。怕的是,这一场雨还不够……
“你连夜赶回瀚州,告诉你们大人。”沈问道说,“让他想尽一切办法,越快越好,调兵!”
私自调兵乃重罪,对方面露惊异,而后抱拳承诺:“大人放心,属下一定把消息带到。”
片刻都耽搁不得,言简意赅交代清,对方起身欲走,这要紧关头,沈问道连亲儿子都信不过,唯恐对方犹豫,于是又加一剂猛药——
“你告诉他,兜转十八载,香茴与蘅草都长大了。”
子时将过,长安城内却无人打更,睿王府被围剿,皇宫大乱,街上巡逻的骁卫一拨接连一拨。百姓都藏在家里,佯装太平,暗窥风云变色后的天地。
城西咸讷巷,两道暗影倏忽掠过,仔细听,还有畜生打着呼噜。至一扇门前,容落云轻轻敲了敲,不多时,门从里面打开了。
闪进门中,霍临风说:“虎落平阳,睿王还得亲自开门。”
孟霆元无意玩笑:“我担心你们俩,便始终在门内等着。”他将霍临风和容落云仔细打量,确认没受伤才松一口气,“快进屋罢。”
小门小户,统共也就两间,比不得气派的王府,三人陆续进屋,屋内满当,段怀恪、陆准、容端雨,还有伺候的杜铮,倒是谁也不少。
霍临风奔波口渴,先饮一杯热茶,问:“此处可安全?”
孟霆元说:“咸讷巷我已在多年前买下,家家户户看似是寻常百姓,实则是我的亲信。眼下,王府的亲兵,霍家精骑,包括咱们都待在这儿,暂时还算安全。”
安全是一时的,只要没离开长安,迟早会被骁卫军找到。霍临风说:“皇宫那样子,估摸要折腾一夜,明日又是除夕,恐怕也不好大动干戈,咱们还能藏匿着过个年。”
容落云哼道:“你还有心思过年?”
霍临风笑着:“有啊,咱俩还没一起过过年呢。”
当着这么些人,容落云哪肯继续说,偏过头,盯着窗子上贴的剪纸。只听陆准提问:“那过完年怎么办?”
霍临风轻飘飘地答:“我想‘替天行道’,你们意下如何?”
容落云又把脸转回来,替天行道,说得冠冕堂皇,不就是诛杀陈声和新帝,彻底坐实“反/贼”的名头吗?
他动动唇:“我陪你。”
陆准一听,急忙表态:“我陪二哥!”说罢去勾段怀恪的肩膀,“大哥陪我!”
孟霆元僵立着,仿佛无法动弹,目光游走在各人之间,不知该奉上一份感激还是钦佩。霍临风读懂他,却不欲言情,竟然嗤嗤地笑出了声。
他这一笑开头,传染般,容落云也颔首笑了,这一屋被缉拿的乱/贼丝毫不知胆怯,如见知己,如沐春风,在陋室里对着彼此大笑。
待夜深,众人疲倦地睡下,灯火熄灭。
霍临风揽着容落云立在窗前,月光倾洒,依稀照亮两张面容。容落云抬手摸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