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这是他第三次,亲口说出这个名字。
第一次,是在避让花满楼,又对自己的存在感到不安寻求一个确定。
第二次,是抛弃了连城璧的名字跑到金陵做画师……
这一次,却仅仅是为了以这个姓名复活,复仇!
玄霄啊,玄霄……一想到这个名字,他现在阳炎焚烧的身体就好像寒冬腊月里被浇了一盆冷水,但是偏生又能感受那种强烈的激动和再也无法抑制下去的怨恨……
此刻莫说一双眼睛,哪怕千双万双盯着他,他都无法再如从前一般劝诫自己平静下来,收手不要迁怒。
紫胤:“既然你不是他,为何还要继续犯错?”
风晴雪有些不可置信,“不,你怎会是他人。幽都之人对生魂辨认极准。少恭既没有消亡,有言有行。你分明就是少恭,为何却说自己不是少恭!”
他们幽都一向奉承生死。祖先随女娲娘娘走入地界,同时守护篙里。
世上又怎会有如此出脱轮回之人?
她想不通。她实在想不通。
姜晨冷冷盯着风晴雪,对紫胤道,“看到了吗?这便是答案。一切,都在不断的重复……此情此景,紫英莫不觉得相似?”
紫胤当然不会觉得不相似。如此情景,他几乎一瞬间就想起那已近模糊的千年以前。
那双剑剑柱直冲昆仑天光之处,卷云台上站着的人影。
……
当初,一切在琼华派卷云台上落下帷幕。玄霄忽然说,他不是玄霄,他为何会在这里?所有人都只当他是一时服软为了更好的复仇。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免不得被当做各种新的阴谋。如今他变化了模样,说自己是姜晨。其实不止幽都那女孩,连他也依然不能相信。
谁能相信一个诡计多端屡次欺骗他们真心的人口中所说的话?
众目睽睽之下,他毕竟就是那个阳炎侵体之人,他毕竟就是那手握羲和之人,他根本没有变过。他又怎会不是玄霄……
可如今……
紫胤望着面前的人,望着那把已被再次激发的羲和剑,目色沉重。
若他早来一步,哪怕只是一步,只要不到最后,最后无法改悔的地步,也不会无人听信分辩不由分说地就被镇压东海。
只要他能听了天河劝告,放弃飞升之意。他们能原谅他,冤冤相报何时了,他们都愿意不计较过往愆错。从玄霄十九年破冰而出后,就已执念深重,还杀了青阳重光二位长老。天河一直在劝他,却根本毫无效果。偏偏在玄女降临之后,偏偏在师叔指天泄愤之后,偏偏在咒缚封印之后,他矢口否认一切。师叔阳炎焚身根本走火入魔,他们又愤恨又痛苦,虽然他的话语稍后差别过大,但他所说的话早已成为疯言疯语,他们又如何去理会,和相信……
“所有的痛苦和冤孽,也不免让我一人承担。谁会相信……世上存在有这样一个借他人躯壳重生的异类……你信吗?”姜晨看向风晴雪,很快又看向紫胤,语带嘲弄,“还是你信?”
他大笑,“异类?欧阳少恭亦是半魂的异类,也受尽不公的对待和屈辱。紫英,还记得你对妖的看待吗?这就是你们对我的看待!事有反常即为妖!妖必除之!”
谁是太子长琴……
是说,拥有命魂的百里屠苏是……还是拥有记忆的欧阳少恭是……
如今遇到此般情景,倒是让姜晨觉得可怕。
他也拥有无数人的记忆,也经历了无数死而复生又复死亡……难道他已不是姜晨?
想到这个问题,姜晨的神色又阴沉了许多。
紫胤默然无语。
从琼华开始,他的确以除妖为己任,可他后来只除恶妖。而玄霄……不,也许是姜晨,他毕竟已遭天谴。
他的剑几乎都在颤抖。古钧感应到了他的动摇,化出剑灵陪在他身侧,担忧道,“主人……”
紫胤却没有作答。
可若面前此人当真是无辜之人,却被关在海底千年受尽折磨,这又该是何等残酷。玄霄是去赎罪,和付出对上苍不敬的代价,紫胤只消想想,就知道那绝不会是修真之人千年清修那样简单……上天的责罚,就是要修真心性坚定之人也要付出代价……
紫胤一向认为自己此身立世,问心无愧。可若此事是真……
他闭了闭眼睛,忽然无法继续想下去。
姜晨抬手,身周血色弥漫,怀中玉衡的模样渐渐变化,成为一把血色的古琴。
虚幻又飘渺。
如霞云如血玉。连透明的琴弦都闪动着赤红的血色。
他这一身白衣,加之如此绯红之琴,让人觉得心颤。
明明凝炼的是玉衡,对他而已也好像变得无足轻重。
紫胤一向喜爱铸剑藏剑,也通晓炼器之法。可这种变化,却是他不曾料到,此人竟有能力炼化玉衡……
恐怕精血炼化此种逆天邪物,必会折寿。
姜晨弹指一拨,一道肉眼可见的赤华翻涌出来。琴声铮然清越,但暗暗又隐藏着肃杀之气。
这一次他弹奏的,不是残破的记忆里长琴所弹的那首榣山之曲。
那绝胜沧澜之声。
百里屠苏从来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