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嬷嬷欣喜地转过头来,用蹩脚的官话对那盘问她的年轻侍卫道:“那就是我家小郎君……”
蔺知柔每次出入东宫走的都是西面通训门,侍卫也认得她,戒备的神情一扫而空,笑容可掬道:“哦,原来是蔺小郎的家人啊,难怪听着像是南边的口音。”
蔺知柔向侍卫道了谢,叫常嬷嬷向三皇子见礼,韩渡听说正是这老妇人将蔺七郎带大,态度很是亲切,问她在京中可有落脚之处,听说她住在城南大通坊的尼寺,便道:“离此地太远了。”
说罢又转过头对蔺知柔道:“回头我同阿兄说一声,让常嬷嬷入宫陪你住。”
外面的奴仆要进东宫须得通过太子家令寺和内坊,有许多道繁杂的手续,韩渡知道蔺七郎不爱麻烦别人,要他主动提是不可能的,故此自己把话说了。
常嬷嬷原本有些诚惶诚恐,未曾料到这皇子如此平易近人,忙不迭地用不甚利索的官话道谢。
韩渡知道他们主仆重逢定有许多话要叙,便让蔺知柔带常嬷嬷入内歇脚。
蔺知柔不想叫他为自己破例坏规矩,对他道:“我们去永兴坊找家茶肆坐坐便是。”
韩渡便叫侍卫把她的流霞骠牵回马厩,又遣了马车送他们过去。
主仆二人上了马车,放下车帷,常嬷嬷这才长吁一口气,拍拍胸脯,压低了声音,用家乡话啧啧称赞道:“阿弥陀佛,这皇子殿下莫不是香严童子托生的?世上竟有这样好看又心善的小郎君!”
蔺知柔听她说得一本正经又真心实意,有些忍俊不禁,也许是和韩渡太熟悉,别人眼中的他竟有些陌生了。
不过眼下不是称颂三皇子如何人美心善的时候,蔺知柔问道:“嬷嬷怎么来长安了?可是家中有什么事?阿娘、阿兄和阿娴还好么?”
常嬷嬷靠近了些,压低声音道:“娘子、小郎君和二娘子都安好,是娘子不放心小……郎君一人在京城,这才叫奴婢过来照应的。”常嬷嬷为人小心谨慎,即便马车里只有他们主仆俩,低低的语声在辚辚的车轮声中压根传不到外头,但她还是管蔺知柔叫“小郎君”。
蔺知柔得知家里没事,这才松了一口气:“嬷嬷是何时动身的?难为你千里迢迢从扬州到长安。”
常嬷嬷道:“小郎君这说的什么话,折煞老奴了。娘子一听说小郎君要留在长安读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恰好赵家四舅郎有个朋友要送货到京城,老奴就跟着他们的船队一起上京了。不怕叫小郎君笑话,老奴是昨日进城的,今日才寻摸到这里来。”
商队要赶路,脚程很快,常嬷嬷一把年纪随他们上京不容易,比江宁分别时消瘦了不少,脸上的沟壑也更明显了,蔺知柔是她打小带大的,情分非同一般,看着老妇人沧桑的样子,心里十分歉疚,不过她也明白母亲的顾虑,有个知道底细又可靠的人在身边照应,确实也方便许多。
只是母亲一向很依赖常嬷嬷,如今身边只剩个不谙世事的婢子小金,除了做些杂务之外帮不上什么忙,蔺知柔着实放心不下:“嬷嬷来了京城,不知阿娘那边能不能支应过来,还有,我留在长安,外祖和阿舅他们,有没有什么话说?”
常嬷嬷道:“小郎君莫要担心,你当了三皇子侍读的事全扬州城都传遍了,李长史和高明府特特地叫人送了许多财帛到赵府,他们哪有什么话可说!娘子和小郎君、二娘子在江宁独门独户地住着,没有人在跟前多嘴多舌,年前又和雇了一个仆妇子,日子舒心着呐!”
蔺知柔知道她肯定是拣好话说,她落榜后没按原定计划乖乖回乡,赵老翁和赵四郎他们一定气得不轻,那段时日母亲恐怕不太好过。
常嬷嬷一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仍然不放心,轻轻拍拍她的手背道:“小郎君,老奴不骗你,娘子如今比从前刚强硬气了许多,不瞒你说,赵家翁想叫娘子带着小郎君他们回扬州去,娘子没听从,还将来劝说的四舅郎堵得说不出话来……”
“娘子常说,小郎君小小年纪,为了这个家,孤身一人在长安,她这个做娘的也不能拖后腿。”
就在这时,马车停在了永兴坊的坊门外,主仆两人下了车,一前一后走进坊中,找了一家清静的茶肆,要了个单独的房间。
蔺知柔点了枣茶,又叫了金乳酥、龙凤糕等长安流行的菓子。
常嬷嬷把挎在肘弯里的布包取下来打开,只见里面有几个卷轴并一封书信,她拿起信递给蔺知柔,“小娘子这些时日跟着先生识字,娘子也在一边偷偷学着,这信就是她写的。”
蔺知柔吃了一惊,在她印象中,母亲一向胆小怕事又抗拒改变,在她这个年纪主动学什么新东西,简直是超乎想象的事,她诧异地展开信笺,只见上面只有寥寥几行字,反复说着家里一切都好,叫她安心。
赵氏的字迹歪歪扭扭,十分稚拙,好几个字写错了,还有一些干脆用图画来代替,但是字里行间是深深的牵挂。
常嬷嬷又告诉她,以前赵氏不识字,收到她的信只能找别人念,因为怕暴露秘密,只能找知情的赵四郎,可赵四郎大部分时候都在扬州,偶尔来一次江宁,她只能把信攒着,熬到赵四郎来时,回信更是需要人代笔,信里除了报个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