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币短缺问题是几十年的积弊,朝堂上穿紫袍佩鱼袋的宰相们都没有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因为这与铜矿储量、开采量、漕运成本、民间蓄钱、销钱铸器等方方面面的问题息息相关,朝廷出台了许多政策试图改善,但是常常受到反效果,导致币制越来越混乱。
为什么要拿这样的问题来考一群十来岁的小学生?蔺知柔百思不得其解,忽然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离谱的猜测。
她抬起头看了看其他考生,只见几人奋笔疾书,更多的人则是抓耳挠腮,不知如何下笔。
就在这时,她看见一名监考的御史台员对同伴耳语几句,然后步履匆匆地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方才跑出去的御史台官员又折返回来了,只见他脸色凝重地对同伴摇了摇头,两人交头接耳了一番,然后重新开始巡视考场。
蔺知柔收回目光,轻轻摇了摇头,不再多想。
她先把最有把握的经义部分三下五除二地做完,然后开始在草稿纸上写诗和赋,她有足够的时间,反复斟酌,不断删改,下了十足的功夫炼字,不慌不忙地改到自己满意了,这才工工整整地誊抄在宣纸上。
完成诗赋部分,庭中正好响起鼓声,标志着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午膳的时辰。
她撂下笔,从书囊中取出早上带来的水囊和半个胡饼,就着清水胡乱塞了几口,然后用帕子揩干净手,开始思考剩下的那道时务策。
她上辈子学的是相关专业,对这些问题有自己的见解,也有一些值得一试的对策,但是谁也不知道理论假设和模型能不能解决问题,因为在实际应用中会遇到各种各样意想不到的问题,往往是按下葫芦浮起瓢。
出题者大约也不是真要一个切实可行的计划。
柳云卿虽然没有重点讲过时务策,但讲到史书时对朝政有所涉及,即便不清楚时务策的答题格式和要点,她也可以凭借两世的积累写出一篇文词通畅、情理惬当的答案来。
她略假思索,在草稿纸上列了个提纲,先三言两语将钱荒的现状和造成这一问题的历史原因分析了一下,接着从庶几可行的解决方案中挑了三个最浅显简单的写上,最后加一段歌功颂德,吹捧英明神武的皇帝,这就齐活了。
这时候还剩下一个半时辰,蔺知柔修改了下细节,对词句略加润色,然后誊写到试纸上。
本朝科举并不禁止提前交卷,蔺知柔不想干坐着,把答卷检查了一遍,见没什么问题便起身去交卷。
收卷子的御史正是中途出去的那位,他接过蔺知柔的试卷,快速地扫了一眼帖经部分,脸上闪过一丝讶异,接着看诗赋部分,一边看一边不住地微微点头,看到实务策部分时,他的脸色却是一变,扫了眼卷头的考生姓名和籍贯,然后放下卷子,抬起头来细细地打量蔺知柔,狐疑道:“这是你自己写的?”
这问话中的潜台词让人不太舒服,蔺知柔抿了抿唇答道:“回禀御史,是小子自己写的。”
“可曾在哪儿读到过此题?”御史指了指那道策问题,接着道,“或者曾听师长讲过?”
蔺知柔摇摇头:“回禀御史,小子从未见过此题,也不曾听师长提起过。”
御史将信将疑,郑重其事地将她的试卷收起来,沉吟片刻道:“知道了,你先回去罢。”
蔺知柔心里咯噔一下,但是她也不好再解释什么,行了个礼,退出了考场。
提前交卷的人不能在考场中停留,她目不斜视地往外走,走到贾九郎的位置附近,轻轻咳嗽了两声。
贾九郎早就答完了试卷,正百无聊赖地等她出来好交卷,一听这熟悉的声音,抬头便看到她的身影,立马站起来交卷,不等御史发话,行了个礼便跟了上去。
两人走到门口,守门的卫兵开锁将他们放了出去。
一出贡院,蔺知柔正要说话,贾九郎冲她张了张嘴,然后紧忙捂住嘴偏过头,打了个喷嚏。
蔺知柔感觉心头有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果然着凉了。”
贾九郎揉揉鼻子:“不会的,我从不生病,就是鼻子有些痒罢了。”
蔺知柔:“……”
贾九郎挠了挠耳朵:“先不说这个,你考得如何?”
蔺知柔想了想:“还行罢,我怀疑……”
贾九郎帮她补全了下半句:“他们拿错了试卷,这是进士科的考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