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铺子里忙得恨,江宁要置宅子,还要选铺子,所费不小,丝毫马虎不得。”一想到要花出去的钱帛,他心里一百个不情愿。
蔺知柔深知外祖父脾性,只道:“外翁,倒不是外孙女着急,只是放了榜,邻里难免有好事之人探问,若是要见阿兄,怕也不好阻拦,只有早去江宁才能免除后患。”
赵老翁一心只怕花钱,这时才醒悟过来,不说邻里,若是大房二房多放个心眼,这事恐怕也瞒不了太久。
他点点头:“我先问问你四舅,这边铺子里的事若是能缓一缓,便让他先陪你们去江宁安置妥当。”
蔺知柔知他被自己说动,松了一口气:“多谢外翁。”
回去同母亲一说,赵氏惊得半晌合不拢嘴,如果这榜首是儿子考出来的,她不会多惊讶,毕竟蔺遥从两三岁起就时有惊人之举。
可女儿只是比一般孩子聪慧沉稳些,并无十分过人之处,况且只读了几日书,怎么就考了榜首呢?
她张口结舌:“会……会不会弄错了?”
蔺知柔只是一笑:“好歹覆试过了,外翁说尽快送我们全家去江宁,阿娘可以稍安了。”
赵氏不禁喜出望外:“阿娘这就去叫嬷嬷先将东西收拾归置起来!”
赵四郎正眼巴巴地盼着与小情人团聚,办起事来各外卖力,不过三两日就将这边铺子里的事交接妥当。
蔺知柔待四舅得空,叫他陪自己去了趟县衙。
她是高县令举荐的,过了覆试理当前去知谢一声。
高县令这回见了她,态度更比前两次亲切许多,蔺知柔奉上亲手抄写的大光明经,用的是高县令上回赠送的笔和墨,仿的是高县令的书体,又找书画铺子装裱成卷轴。
高县令笃信释道,见之果然大喜,又见是自己的书体,越发欣慰,大大将她褒扬勉励了一番,临走时又有馈赠,这回却不是纸笔之类的东西,而是能当钱使的绢帛二十匹,一匹绢约是一贯钱,这里头便有两万钱,不是一笔小数目了。
蔺知柔自是推辞,高县令执意要她收下。
有些官员提拔后进、资助贫士只是因为惜才,施恩并不图报,高县令显然没有这样的高风亮节。
蔺知柔这回一举夺得榜首,他作为举荐者已是颜面有光,若是省试中再有佳绩,说不定直接上御殿奏对,那就在天子和宰辅们跟前挂上号了,眼下的二十匹绢与日后的好处相比不啻为九牛一毛。
蔺知柔心知肚明,推辞了一番便领受了,对她而言这是送上门的羊毛,不薅白不薅,横竖她是高县令举荐的,便是没有这二十匹绢也要承他恩情。
出发前一日,赵老翁在正院摆了席面,阖家一起吃个饭,为女儿一家践行,也算庆贺外孙得了覆试榜首。
当晚蔺遥换上新裁的春衣和黑缎新履,面带微笑给长辈们行礼,落在旁人眼里说不出的春风得意。
蔺遥对舅舅、舅母和表兄妹们的话一知半解,但是牢记着母亲的嘱咐,不明白的话便不答,只以微笑回应,好在有赵氏和赵四郎在一旁见机圆场,又有酒遮面,倒是没有露馅。
蔺遥本来就是一杯倒,接了几个舅舅敬的酒脚下已经开始打飘,赵氏便趁机推说儿子喝醉,将他扶回了院子里。
这一顿饭众人都吃得味同嚼蜡,知情者心惊胆战,不知情者见蔺七郎文昌星高照,自家却连赴举的资格都没有,心中酸涩自不必说。
大房和三房还能勉强挂住个笑脸,维持一下面子情,与他们母子几个有过龃龉的二房曹氏和四房江氏脸色冷得要结霜。
所有人硬着头皮忍完这顿饭,赵老翁发话让女儿一家早些回院安歇,以备第二日早行。
赵氏和蔺知柔便顺水推舟起身告辞,领着蔺娴回了自家所住的偏院。
整个小院子笼罩在朦胧月色中,掩住了白昼的破落和逼仄,平添了几许温情。
廊下堆着打点好的箱笼行李,两年的生活没攒下多少东西,归拢来只有这么一小堆。
赵氏先前日日盼着离开,真到了要走的时候却又生出许多眷恋不舍,怅然道:“终于要走了啊……”
蔺知柔握了握母亲的手:“阿娘,我们很快就会有自己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