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知柔本来已经不抱希望,闻言喜出望外:“多谢世叔,小子愿学诗赋,苦于不得门径而入,恳请世叔指点。”
“学诗说难不难,说易不易,”柳云卿长指轻扣白瓷茶碗,“你可曾学过格律声韵?”
“惭愧,小子不曾学过。”
“无妨,这些慢慢学无妨,不必急于一时,诗赋一道,首重风骨与气格,雕词琢句可学,格调气象难摹。”
柳云卿看了好友一眼道,“稚川兄极言力荐,他的眼光不容置疑,只是可教与不可教,柳某心中自有准绳。我可以授业三日以报借火之恩,亦可以收你为徒,将所学倾囊相授,但需略作考校。此二途,你可自行选择。”
换言之,如果选了考试却不能通过,那授业三日也作罢。
柳云卿才名满天下,能得他三日指教,已是万幸,两条路相比,自然是这一条稳妥,然而第二条路的筹码也着实吸引人,如果能通过考校,她便是柳云卿登堂入室的弟子。
有此师承,不但对她的学业大有裨益,将来若是走进士科行卷,凭借柳十四入室弟子这层身份,也不至于落得无人问津。
蔺知柔略假思索,正色行礼:“请先生考校。”
柳云卿见她少年老成、镇定自若,眼中流露出些许赞赏之意:“若是可教,柳某定不藏私,若是不可教,留你在此也是作无用功。
“听稚川兄说,你已读过半部《毛诗正义》?”
蔺知柔道是。
柳云卿接着道:“《诗经》是诗之发端与正源,你读过半部《诗经》,当能分辨好坏优劣。”
转头对徒弟道:“阿铉,将门外那些塾生的诗卷取来。”
阿铉应了一声起身出门,不一会儿从东厢抱了一堆卷轴回来。
柳云卿让他将诗卷置于西窗下的书案上,对蔺知柔道:“与你一刻钟时间,将这些诗卷分作上、中、下三等。”
蔺知柔向众人行了礼,便走到书案前跪坐下来,打开第一轴诗卷,仔细品读起来。
上辈子毕竟是经历过高考的人,她从小到大背过的唐诗宋词虽然不算多,但每一首都经过漫长时光的大浪淘沙,脍炙人口、字字珠玑,无一不是精华中的精华。她的手虽然低,眼却是很高的。
与诗歌史上流芳百世的杰作相比,这些诗卷的水平实在不怎么样,一看便是学生习作。
她速度本就极快,那些塾生又将最得意的诗作放在卷首,往往一看前三首便知水平如何。
蔺知柔看来看去,七轴诗卷中只有两轴有些意思,看字迹还是同一个人所作,她将那两卷从头至尾仔细读了一遍,最终将其中一卷归在中等,其余都判作了下品。
判完卷子,半刻钟时间才过去一半不到。
赵四郎和白稚川都悬着心,向她投来关切又担忧的眼神,蔺知柔对他们报以成竹在胸的微笑。
柳云卿将那些诗卷一一展开浏览了一番,指着其中一卷,微微皱眉,问蔺知柔:“你将这一卷判作下等,是何缘由?”
蔺知柔一看,这卷诗给她留下的印象颇深,与其它技巧稚嫩的劣作不同,这些诗的手法倒是挺老道,她将之黜落却有别的理由。
只是柳云卿捉摸不定的态度让她有些踟蹰,难道她真的判错了?
白稚川见柳云卿神色严肃,不由捏了把汗:“云卿,可否将那诗卷借我一观?”
柳云卿只是掀起眼皮瞥了好友一眼,白稚川心知此事自己不能插手,只好鼓励蔺知柔:“世侄莫怕,你判卷时如何作想的,但说无妨。”
蔺知柔斟酌一番道:“此人雕琢文字,技艺娴熟,只是读来空洞无物,词气板滞,毫无生气,且词句多有拼凑之感,恨不能句句用典,却又牵强附会,似乎只是为了炫示自己满腹经纶罢了。”
柳云卿垂下眼,嘴角微微上扬,将诗卷递给白稚川。
白稚川急忙扫了眼卷首诗,不由喜出望外,撂下卷子,拊掌笑道:“云卿,我说世侄是可造之才,你看如何?”
柳云卿笑道:“稚川兄眼光毒辣,某自愧弗如。”
这么说……是判对了?
柳云卿果然道:“你判得很好。”
蔺知柔松了一口气,行礼道:“世叔谬赞。”
白稚川笑道:“傻小子,怎么还叫世叔?”
蔺知柔反应过来,有人递来杆子,自然要顺着往上爬。
她正色端坐,然后郑重地俯身稽首:“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起来罢,”柳云卿也笑道,“从今往后,你当勉力治学,刻苦矢志。蒙你叫一声师父,为师亦当倾囊相授。”
蔺知柔俯身再拜:“谨遵师父教诲。”
柳云卿又命师兄弟两人相互见礼,阿铉本以为师父看在白稚川和故人的面子上,提点他两日或是收他做个外室弟子便顶了天了,哪知道随便判了几轴卷子就收他为徒!
以他的门第与才学当初也几次三番地投卷,当场挥笔作了洋洋数千言的大赋,这才被师父勉为其难地收下,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柳云卿深知他这个大弟子心高气傲,但为人正直,心里再怎么不平也不会暗地里挤兑师弟,便只是嘱咐道:“今后你们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