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眼睁睁的注视下,天南星再次现身了。
不像他第一次出现得那样突然仓促,而像是刻意要令众人看清他的模样与他异类的身份一样,他先是从阴影中浮出痕迹,而后化作黑色流动的液体,又像是淤泥,而后从中塑出人形,勾出容貌。
他一点都不像是人。哪怕他的外型与人类如何相似,但其实也只不过是加深了人们心中深植的对异类的恐惧而已,让任何看到这一幕的都不由得感到人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而只是这一手,就叫昨日还敢向他责骂的人清醒过来,掂量了一下二人的身份与修为后,缩起了头。
凝出身形后,天南星当即看向了宴上众人,而如今坐在主座上的,正是青霄仙尊。
青霄仙尊是个任谁见了都会第一时间想到仙人的人。他虽没有惹人注目的俊美容貌,也没有咄咄逼人的凌厉气质,更没有令人如沐春风或是八面玲珑的个人特质,但他只需要坐在那里,就能将一处普通的人间映照成仙人之地。
就像是天生的仙人。
于是,如今,在看到天南星如约现身后,这位仙人便放下了手中茶盏,带着仙人的气度与风姿,道:“不知魔尊的人来我白玉京有何事?”他话语不疾不徐,不带半点人间烟火,但他人间第一人的修为却叫他的一举一动都带着天然的压迫感,“我记得曾与魔尊约法三章,其中就包括不可相互侵扰这一条。你既为魔尊座下,为何明知故犯?”
修士们的修为,分为三个大阶段,九个大境界。其中,炼气、筑基、金丹,是一个大阶段,终究是凡人之躯,会受到凡人的种种限制;而进入了第二个大阶段后,即元婴、出窍、分神时,就已经开始一步步褪去人的特性,逐渐向着天人靠拢了;直到进入最后一个阶段,也就是合/体、洞虚、大乘这三个阶段时,修士就会彻底从□□凡胎中脱离,全身都是由天地灵气凝聚而成,除非半路陨落,否则活个千年万年也是十分轻易的事。
然而这最后一个阶段的最后三个境界,每个境界都如同隔着天堑。
如今,天南星不过是合/体期,而青霄仙尊却已经达到了大乘后期,离仙人只有一步之遥,因此这青霄仙尊只不过是望来一眼,竟就让天南星感到了实质性的压力。
但天南星不但不退,反而步步向前,道:“为何明知故犯?这样的话,我也正想要问一问青霄仙尊——分明数百年前,是你与魔尊相约留在人间,说好谁都不可登上那天台,但如今我却听说青霄仙尊你要登仙?青霄仙尊,敢问你为何明知故犯?!”
竟然还有这么回事?
所有人不由得都顺着天南星的目光看向青霄仙尊,心中却是疑窦丛生:为何仙尊要与魔尊相约不去登仙?
而面对众人的迷惑,青霄仙尊眉都未抬,声音清冷无波:“荒谬。我与魔尊的约法三章,其一,为不可主动侵扰;其二,为不可主动为敌;其三,为不可在人间交手。此三者,众人皆知,你说的约定,又是从何而来?”
青霄仙尊这般一说,众人顿时恍然:没错,仙尊与魔尊的约法三章,分明从未提过登仙的事,平日里也从没有见面的机会,哪来的“相约留在人间”?想来是对方信口污蔑吧!
众人顿时心中愤慨,对静海幽地的魔修们的不齿再上一层楼。
天南星对着这些目光,冷硬的面上平静无波,道:“青霄仙尊的意思,是不认这个约定了?”
“从未有过,何来认下。”青霄仙尊轻描淡写。
天南星道:“你既为仙尊,难道不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吗?难道你从未替人间从未替凡人们考虑过吗?”
青霄仙尊道:“这正是我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荒谬。如今的人间已成这幅模样,哪里还能供你登仙?”
“若我不登仙,又有何人来救这个人间?”
“你明知我们魔尊在做什么。”
“他不会成功的。我从未听闻他的路有人成功过。”
“所以你就可以在此刻登仙,不管这天下苍生了吗?!”
“你又怎知我的登仙不是破局之法?”
“我只知你的登仙会令人间雪上加霜。”
二人你来我往,一个咄咄逼人,言辞如刀,一个平静冷淡,不软不硬。
他们的话中似是藏了无数玄机。有人听着听着垂下了眼,不去看他们,有些人听着听着露出了困惑,十分不解。
——这二人所说的话,所争执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众人只隐约听出人间似是有什么危机亟待解决,但具体是怎么回事,却又毫无头绪。
只听二人话语一句接一句,言辞越发锋锐,字字句句都似是带着刀锋。最后,青霄仙尊终于露出不耐神色,道:“天南星,我是给魔尊脸面才会与你谈论这样多,但这不代表你有资格逼问于我。我青霄要做什么事,轮不到你一个静海幽地的魔修来置喙!”
宴上的空气陷入了危险的凝滞。
而后天南星打破了它,冷声道:“也就是说仙尊一意孤行,定要去登仙了?”
青霄仙尊没再说话,连回答也不屑。
天南星冷笑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