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钧是从那以后不穿自家针线上以外的衣裳的。
那时吴尚书在西营历练,顾长钧才随韩将军从北地打仗回来。军中都认得他,身手好,反应快,样貌也好。顾长钧人还没及冠,身上就已背了不少军功,皇上欣赏他,在西营也受敬重。
吴尚书娶妻早,家里姬妾也不少,对女人还是了解的,那时罗采茵天天往营里跑,借口替姐姐来送东西,吴尚书明眼瞧着她目光黏在顾长钧身上,想到顾府门第不差,也不算辱没了妻妹,顾长钧又着实是个有出息的,将来成就不会太差,吴尚书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劝妻子吴夫人说:“妹子迟早要嫁人,这姓顾的也算一门相当的。”
只是送靴子过来那天,顾长钧恰好有事在外,吴尚书为了哄罗采茵先回去,拍胸脯保证自己一定亲手把东西转交给顾长钧,自己却转眼就被宫里叫走了,就把东西交在副手手上。顾长钧夜里回来根本没注意屋里多了什么,第二日晨起操练,亲兵随手拿了那双鞋服侍他穿,他便穿着出去了。
罗采茵手书的信笺落在榻底下,亲兵也没瞧见。
射箭的时候,罗采茵到了。
少年闭着一只眼睛瞄准靶心,左臂平直地握着弓,破空声起,羽箭精准地射中了红心。旁边的兵拍手叫好,喧闹中他转过脸来,那张冷峻的面容就落在罗采茵的视线里。
她心脏砰砰乱跳,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那天太阳很刺眼,是闷热的盛夏。
她还记得自己当日穿着一件最喜欢的玫粉裙子,仔仔细细地上了妆。
旁边的喧闹好像都远去了,视线范围内只有他,只看得见他。
女孩儿眼底有激动的泪花,忍着羞涩仰头对心上人道:“你既应了,可不要反悔。”
少年的脸色有点怪异,似乎没听懂她说什么。
他收了羽箭,背着弓就要离开。
罗采茵一时情急,扯住了他的袖子:“喂,你去哪里呀?”
顾长钧陡然转过脸来,他目中的神色吓得罗采茵一怔。
那双眼睛,连半点温度都没有,更没有丝毫她以为的情意。
罗采茵吓得退了一步,顾长钧转身便走。
她身边的侍婢急了,朝他背影嚷嚷道:“你装模作样的干什么?我们姑娘给你做的鞋,你不是已经穿了吗?你以为你是谁,你这是在逗谁玩吗?”
顾长钧定住步子,垂眼瞧了瞧自己的鞋,他沉默了一会儿,俯下身将两只靴子都除了下来拿在手里。经过前头的火盆,将鞋丢在里头烧了。又扬手招亲兵过来,道:“赔一千两银子给这位姑娘。”
那亲兵硬着头皮上前,对罗采茵道:“对不住姑娘,是小的瞧错了,以为这鞋是我们头儿的,是小的弄错了,实在不知是姑娘的东西。小的给您赔罪。”
一旁早有无数人围在旁观看着,罗采茵犹如给人架在火上炙烤一般,窘得恨不能寻个地洞钻进去。
她咬了咬牙,把心一横追了上去。
“顾长钧!我问你,你当真对我半点感觉都没有吗?”
她这是破釜沉舟,但凡他有一点儿善念,都不会当众叫她彻底的没了尊严吧?
但她估错了顾长钧这个人。
她在旁远远观望的那个少年,和她心里想象的一点儿都不一样。
他寡言少语,不是出于木讷,是真的懒得说话,也是真的懒得理会那些人情世故。
顾长钧抬眼看了看她。
然后他说:“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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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枕畔湿透,已经多少年,她不曾落过泪了。罗贵妃坐起身,宫人掀开龙帐服侍她穿衣,道:“已经去了帖子,待会儿娘娘是在这儿见,还是回秀毓宫?”
罗贵妃拥被倚在那儿,瞧瞧天色,灰蒙蒙的像是一个阴天。她浑身骨头都在犯着疼。
旧年的那些伤痛,在她看来已经有些麻木。撑着宫人的手站起身,罗贵妃抚了抚头发道:“回宫。”
御书房,内外都充斥着那个人身上的气味。她每每嗅到,都有种想呕的冲动。
在一个比自己年长那么多的人身边十年,天知道她是怎么忍下厌恶忍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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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莺本是不想进宫的,可如今一没侯府庇佑,二没合适的理由拒绝。谁能不遵圣旨。
严氏忙不迭的给她备车叫她赶紧进宫去,连个想装病的机会都没有。
周莺行了礼,就静静立在外头。罗贵妃的厉害她领教过,软硬兼施,没什么她做不来的。
罗贵妃打量了周莺一遍:“听说,如今你已认祖归宗,回你亲生爹娘那儿去了?”对外宣称是周振夫妇的闺女,周芙已是一个再也不能提到的名字。
“蒙贵妃娘娘记挂,娘娘说的是。”
“你三叔顾长钧,难道就舍得你?”
这问题没法答。外头会怎么传他和顾长钧的事她猜想过,定然不好听。周莺抿了抿嘴唇:“娘娘说笑了。”
“我是不是说笑,你最清楚。顾小姐,哦,错了,你如今是周姑娘,眼下你已不是他侄女儿,想在一起,有什么不能的?要我说啊,你也别怕丑,你若肯求我,我可以替你做主这桩婚事。至于名分嘛,你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