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钧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逃开,他看到她目光呆滞地望着帐顶的时候,那一瞬间,呼吸似乎被抽掉了,闷涩得喘不过气,也说不出话来。
他在廊下立了会儿,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昏黄的残阳将门前树影拉得老长。
屋里头很暗,帘幕低垂的床帐里,周莺神色麻木地睁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一天的记忆浑浑噩噩,串联不成全貌,她只记得她在陈家最后走进了那个僻静的屋子,而后她视线朦胧地瞧见顾长钧走了进来。
后来,怎样了?
视线模糊着,只记得自己扑在谁的怀里,又被谁扯开手腕推开……
头疼,小肚子更疼,周莺浑身打颤,穿着那身湿透的中衣蜷缩在那气息陌生的被子里。
也不算陌生。
她记得这个味道。
淡淡的,薄荷夹杂果木的清香。
她在萦满这个气味的男人怀里依偎过,很多很多次。
周莺抓着被角,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不去想,就不会这么难堪了吧?
要怎么回头,要怎么再面对他?
她不敢想下去了。
落云来时,天色已经很黑了,北鸣交代,叫她悄悄的带着衣裳过来,不要声张。柏影堂依旧是平素般静谧,落云轻易不敢靠近这里,她随周莺来的几回都是乖觉等在外面,顾长钧身上那股生人勿进的气息叫她觉得胆寒。硬着头皮推开门,发觉屋里暗得什么也看不清。屋里头没有点灯,她紧了紧手里抱着的小包袱,试探喊了声“姑娘”。
周莺侧身躺在帐子里,没有吭声。落云缓缓靠前,声音发颤道:“姑娘,您怎么了?缘何不点灯?”
周莺没法子回答,察觉到落云窸窸窣窣地摸索着,似乎想要点燃烛台,她猛地坐起身,喝道:“别点灯!”
她这个样子,如何给落云瞧?她要如何解释,自己为何这样?
落云甚少见周莺如此气急败坏,她忙摆摆手:“不点,不点,姑娘,北鸣哥叫奴婢带衣裳过来,说姑娘您吃宴弄脏了裙子,奴婢……”
“落云,”周莺捂着脸,难受地道,“你把衣裳放在脚踏上,然后出去,出去等我。”
她声音沙哑无力,落云听在耳里觉得不对劲,却不敢问什么。
落云只得应了。她心里直打鼓。陆家小姐带人拦着她不许她回姑娘歇息的院子,她就已猜到是出事了。可后来侯爷来了,有侯爷在,姑娘不至吃什么亏吧?可听适才姑娘那个声音,鼻音很重,明显是哭过的,难不成侯爷训斥了姑娘?可这件事,并不能怪在姑娘头上啊。
落云在外头候了好一会儿,周莺才缓步从里出来。
月光凉凉的照在她苍白的脸上,她小巧的唇没一丝血色,眼睛无神地半垂着,并没有瞧向落云。
迈出门槛,她脚下陡然一软,落云忙将她扶住了,才叫她免于摔落在阶上。
“姑娘,您还好吗?那陆小姐究竟对您做了什么?”落云岂能不担忧,这些年相依为命,她早视周莺为唯一的亲人。
周莺摇摇头:“别问了……”
她不想说,也说不出口。
“走吧,耽久了,三叔……”提到这个称呼,她喉中涩了一下,垂下眼睛自嘲地笑了笑,“他要厌烦的……”
落云点点头:“姑娘,您慢些,肚子疼得厉害吗?您每回小日子,都遭好大的罪,手怎么这样凉?姑娘,您是不是受委屈了?姑娘……”
主仆二人搀扶着,渐渐去得远了。月洞门旁树后,顾长钧无声地步出来,他朝他们离去的方向看了许久,直待再也瞧不见了,方踏步走回自己的院子。
推开门,里头隐约还嗅得见那股似有若无的女儿香,他点了灯,屋中亮起来了,帘帐好好的挂在金钩上,床上铺了新的褥子,之前的被褥整整齐齐叠着放在一边。适才地上那些大滩大滩的水迹也擦干净了。这屋子里除了稍间大炕对面小屏风后的木桶还摆在那儿,几乎已经抹去了所有她曾来过的痕迹。
顾长钧心内很复杂,这种复杂的情绪叫他觉着自己十分古怪。
他缓步走进内室,在床上坐了很久。
心里头千头万绪,不知该从何忆起,这时他偶然侧过头,发觉那垛叠得整齐的湿掉的被褥上面搁着一张字条。
“三叔,抱歉,给您添麻烦了,以后,侄女儿不会了。”
簪花小楷,写得整整齐齐,字很小,像她为人一样秀丽。
顾长钧捏着那张纸,沉默了许久。最终借着烛火,将那字迹烧成了灰烬。
不该留有痕迹,就当什么都未曾发生,原该如此。
可顾长钧渐渐发觉,有些事发生过,真的很难不去在意。
他去锦华堂瞧老夫人,偶尔能遇上周莺,她很沉默,甚至着意避着。
渐渐的他去昏省,甚至开始遇不上她。
那晚的事两人很默契地没有提及,老夫人并不知在陈家发生的事,除了陈家家主,连陈氏也瞒着,只以为是周莺实在不舒服,借着侯爷的车马先行回了家。
罗百益这回嘴很紧,没有和任何人声张,他偶然会在衙署拦住顾长钧,跟他询问周莺的近况,顾长钧自然不会答,连他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