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忠福顿时不敢说话了。
揣测圣心是人人都要做的,不管是在皇帝身边伺候的太监, 还是朝中的大臣, 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揣摩圣意。
可如果这揣摩圣意被皇帝看出来了,这就变成了私自揣摩圣意, 反倒成了罪。
施忠福的头又低了些, 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皇帝又拿起状纸看了一遍,他从小到大都不是作为皇位继承人来培养的,甚至他自己心里也没起过任何能登上皇位的想法。
倒不是他没想过当上皇帝,毕竟做梦还是做过的,只是按照现实来说, 他登上皇位的可能几乎没有。
所以等他真正坐上皇位之后,他反而比其他正统路子登上皇位的人更加的用功。
加上这皇位其实来的有的儿戏,顾命大臣托孤大臣一个没有,很多事情都是皇帝自己摸索出来的。
比方他天天看的大魏会典, 大魏律等等。
这闹到他面前的公案有什么难办的地方吗?没有。
寻常百姓告官,是要从县衙开始的, 不过告状的人不是百姓, 他要告的人也不是百姓,所以这案子直接便送到了刑部。
状纸写得清楚,诉求简单明了,容易查证,除了福清大长公主府意外,别的都很是容易。
可是福清大长公主府掺和什么呢?他们既不是被告也不是苦主。
皇帝又是一声冷笑,把状纸拍在了桌上, 道:“去拿一套大魏律来,一起送去给刑部尚书。”
施忠福应了声是,整理了大魏律跟状纸,双手捧着又走了。皇帝这意思很是明显了,按照大魏律来办,连他一个太监都看出来了,皇帝不可能看不出来。
御书房里没了人,皇帝略有生气地在屋里踱了两圈,还有点想去坤宁宫训斥皇后,甚至现在就想把孙太医从太医院里赶出去,只是走了没两步他便想许贵妃说过的话来。
“没事儿别老往后宫跑,好好处理你的政务。”
皇帝的气虽然没消,不过已经能控制住了,他又坐回案台后头,专注的看起了折子。
这事儿没瞒过六斤去,毕竟刑部那边动手的时候想的是能叫司礼监随便哪个太监知道都行,只要能告诉皇帝,管他是哪个呢?
再说大明律也不是什么薄薄的两本小册子,施忠福捧着出去的时候,多少人都看见了。
六斤想了想,便道:“去把消息投给皇后,就说……有人告了孙太医,恐牵扯到娘娘,小心为上。”
手下的小太监出去传递消息,六斤摩擦着手里那半根属于戴公公的毛笔杆子,喃喃地说:“这计划倒是不错,不过还得皇后也跟着配合一二才是。”
“皇帝没一开始就去质问皇后,也没有立即就革除孙太医,不是因为他没看出来,而是因为他想秉公办理,不想这个案子因为他出现什么误判。”
“这事儿闹得挺大,从刑部那边捅上来就没想着要避这人,施忠福捧着状纸还有大明律出去更没避讳,后宫不可能不知道。”
“那皇后就更不可能不知道了。”
“孙太医进宫也有月余,从未表现出他跟福清大长公主府有关系,这就是破绽。”
“皇后若是派人出去,那就是坐实了两者之间的关系,若是她听了我的劝没派人出去,那就是心虚了。”
“咱们这位皇帝,可是个不喜欢花花肠子的实在人。”
六斤淡淡一笑,“而且他这不想叫刑部误判的举动,谁知道会不会被皇后误判呢?”
“至于我给皇后透出去的消息……我其实什么都没说啊。”
六斤猜得不错,后宫上下从太后开始,有名有姓的几个人都知道有人把孙太医给告了,尤其是状纸里还提了福清大长公主府。
坤宁宫里,得了六斤的消息,傅芳苓皱着眉头靠在窗边。
傅妈妈张口便是:“这一定是许氏叫人干的!宫里只有她觊觎娘娘的位置,前些日子娘娘不过客气两句,叫她好好养胎,她索性来连请安都不来了,整日挺着肚子在宫里乱晃,不是她还有谁?”
“好像谁没生过孩子似的,她这样猖狂,那孩子能不能生下来还不一定呢!”
傅芳苓看她一眼,道:“你小声些,吵得我头疼。”
“娘娘。”傅妈妈果然放低了声音,又道:“她都能把她舅舅活动到太医院去,怎么太医院就容不下个孙太医呢?”
“你……”傅芳苓一时举棋不定,她想派人去家里问一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万一皇帝来问也好有个说辞,只是听见六斤的消息,她也觉得很是有道理。
这时候难道不该云淡风轻清者自清吗?
只是她犹豫了一个下午,连申时都过了,那边打听消息的太监说皇帝去了长乐宫,等到天快黑了,皇帝都没来。
或许这是件小事儿?
傅芳苓不由得想,太医院原本就是皇宫辅臣,说白了其实也是下人,某种程度上跟太监是一样的,皇帝……兴许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傅妈妈脸上的喜色比她尤甚,道:“您是皇后娘娘,陛下还是要给您体面的,太后当年连钦天监的监正说杀就杀了,还不是好好当着她的皇后,现如今不过是个太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