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元姝刚迈进观德院的大门, 就看见许义靖从里头跑了出来。
一脸的愁苦,两条眉毛似乎都耷拉了下来, 脸上也是惨白的, 不过官服没盖住的那点脖子倒是黄的。
可见他还没到走投无路的地方, 否则何必用香粉擦脸来骗她呢?
许元姝只当没看见,说了声“你这是折煞我”,就在上头坐了下来,当然依旧是右上首, 就是王爷没出现,左边也是要给他留着的。
许义靖凑了过来,被张忠海拦住了。
“不至于折煞。”许义靖双手扒着张忠海的胳膊,尽力把身子往前凑, 赔笑道, “娘娘是王爷侧妃, 是有品级的, 是皇家人了, 就是跪下来行礼也是应该的。”
“许大人,娘娘毕竟是女眷,您有什么事儿还是好好的说。”张忠海一扫平日干练的模样, 将太监的狐假虎威看人下菜等等演绎得十足。
许元姝心里不由得感慨了一句,当初魏贵太妃给她挑人的确是花了心思的, 几个月过去, 这些人伺候的是越发尽心了, 就像现在, 完全不用她说话。
许义靖讪笑了两声,道:“娘娘,王爷这两日辛苦,您可得好好伺候王爷。”
“大胆!”张忠海脸色一变,“王府的事儿也是你能插嘴的?”
声音里还带着太监特有的尖着嗓子拿腔作调,许义靖打了个哆嗦,却是被吓的。
许元姝完全是一言不发,只拿眼睛看着。
可真的是不一样了,自打她走出许家那小小的院落之后……她摇了摇头,已经不是一路人了。
“您有什么事儿就赶紧说吧。”许元姝的话语一点都不客气,若是搁在以前——以前她是不敢这么说话的。
虽然无从比较,不过许义靖听了这话反而更加的恭敬了,只因为她现在已经是许义靖要抬头仰望的人了。
“唉……”许义靖重重的叹气,道:“娘娘,为——”父字没说出来,他立即换成了微臣。
“微臣听说王爷在查上林苑监的账,其实上林苑监也没产什么东西,都是些粮食什么的,稻谷去了壳能留下一半都算是多的,再加上精磨又去掉一半,到了最后成了娘娘吃的粳米,一石稻谷到最后也就是两三斗能吃。”
许元姝对粮食等等一窍不通,她也分辨不出来许义靖的话里有多少水分,可这并不妨碍她从别的地方明白真相,若是真如许义靖说的这样……那许家是怎么发家的?上林苑监可是肥缺儿。
许元姝想起出宫的时候,六斤从司礼监库房里头搬出来的账本,出缺肯定是已经对出来了,况且皇帝整治太监,那是连士林都要叫好的举动。
再者……就连她也能想明白,整治太监除了能充盈内库,还能换掉戴恩留下来的人,叫自己人上位。
皇帝才登基,一方面要大兴土木修缮皇宫,再者先帝嫔妃众多,当了“太”字辈连月俸都要翻上好几倍,皇帝自然也是缺银子的。
再者……皇帝后宫没几个人,子嗣跟先帝比更是少,不管他愿不愿意,明年春天肯定是要选秀的。
这也都要银子。
更何况……戴恩的人走了,六斤的人就能上去了,许元姝私心也是希望六斤能上位的。
她没有孤注一掷报仇的勇气,她更加希望六斤能顺利。
所以这一斧头,谁劝都不可能收回去。
许元姝一脸为许义靖着想的模样,细声劝慰道:“父亲,我不过一个后院女眷,又如何能劝得动王爷呢?”
许义靖眼珠子一转,试探道:“总是能提一提的吧?毕竟也算得上是亲戚了。”
张忠海咳嗽了一声。
许元姝又道:“其实要我看,这不是什么坏事。”
许义靖一脸的欲言又止,可惜骨子里对权贵的敬畏还是叫他没张开口。
“我在鲁王府,尔姝在英王府,还都有了品级,父亲安心当个富家翁也不错,何苦做这蝇头小官?平白叫人看不起。”
这事儿许义靖也不是没想过,不过他想的不是不做官,而是做高官,靠着两个王爷女婿,怎么也能往上活动活动了。
只是再这么一看,没考过科举似乎就这么到头了,他这才发现他以前看不起的读书人,觉得无用的科举竟然这等有用。
许义靖叹气,道:“怪不得人人都说书到用时方恨少。微臣这看了许多,才发现捐官使银子这条路,最多也就是到正六品。”
许元姝心中冷冷一笑,脸上依旧是“我为你好”的表情,“所以我才说做个小官还不如不做。”
她看着许义靖表情,装作若无其事道:“况且上林苑监上头有太监管着,父亲不过一个典署,上头还有监丞、监副和监正,怎么不见他们走门路?宫里的太监,可是能直达天听的。”
这话说出来,她就知道许义靖要想歪,便又端着茶杯装模作样抿了两口,“我原先还在家里的时候,听说那个铺子父亲不过占了一两成,怎么要出这么大的力气吗?”
“前两日我还听说郭侧妃想求王爷,给她弟弟谋取个锦衣卫百户的位置,这可是正六品。”
许元姝说完这个,就不一言不发坐在那里,看着是在喝茶,余光却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