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快到申时的时候,六斤到了鲁王府, 先去给王爷行礼, 送了靖王爷的贺礼, 又指着旁边一个小匣子, “这是赵侧妃送给许侧妃的, 里头是一对玉镯子, 还有江南时兴的头面。”
太监自然是没有什么可避讳的, 鲁王爷也是从宫里出来的,更加不觉得什么。
他说了两句“替我向八哥道谢”之类的话, 又道:“带他去许侧妃那儿。”
施忠福派了个小太监带路, 六斤手里捧着东西, 一路跟着到了会宁馆。
许元姝是在头一进的小厅里见到他的。
“替我谢谢你家赵侧妃。”许元姝一边道谢, 一边让茶,“是今年新上的春茶, 清清淡淡的,最适合天热的时候喝。”
六斤到了声谢,端起茶杯来喝了两口。
“倒是没什么可当回礼的……”许元姝低声喃喃, 又转头跟站在她身后的甘巧道:“去把我柜子里第二层放着的荷包和手帕拿来,都是才绣的,好生用匣子装了, 给赵侧妃当回礼。”
“若是找不到, 就问一问萝芝。”
荷包手帕其实是放在第一层的, 萝芝方才去吃饭了, 甘巧虽然是大丫鬟, 可是断然没有一个人翻主子衣柜的道理,况且屋里也是有小丫鬟伺候的……
许元姝听见她的脚步远去,微微一顿忽然加重,像是跨过了角门,这才道:“我想接王爷的奶娘和原先贺妃的旧人入府。”
六斤道:“娘娘说得是,靖王爷的三个奶娘就都在王府里伺候,几个奶哥儿也都靠着王府当差。接了贺妃的旧人更是大功一件,没了主子的宫人过得都苦,娘娘心善。”
他忽然加快了语速,道:“娘娘手上……可是吴贵妃抓的?”
许元姝低头看了看,道:“不这么样,消息传不出来。”声音平平淡淡的,“现在已经不疼了。”
“布条上写了六、八、七,不过按照陛下叫人去侍疾的顺序,吴贵妃是想加重自己的分量,她有求于王爷。”
许元姝安安静静的听着。
“应该是八、六、七。”六斤的语气也很是平常,好像说的是手中的茶,桌上的点心一般。
“六王爷曾被卷入谋逆大案,奴婢料定皇后手上还有罪证,只要能跟皇后联合起来,六王爷不足为据,七王爷想伸手去司礼监,虽皇帝又把他提了起来,不过是掩人耳目。”
许元姝耳朵里响的都是“跟皇后联合”以及“还有罪证”几个字儿。
她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六斤,六斤站着,下巴尖的好像下一刻骨头就能把皮戳破。
他知不知道什么叫还有罪证……罪证是哪里来的?若是还有东西……柳大人还怎么翻案?
她想起从舅舅背上滚下来的舅妈,想起外祖母的哭声,想起外祖父折断的手指——
“六公公,你还没说八王爷呢。半夏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她究竟心悦于谁,翊坤宫人尽皆知,并不是什么难查的事情!”
“当年事情了结的那么快,纵然有证据确凿的关系,可若是继续查下去,究竟查出来的是谁,你我心知肚明——还是六公公觉得八王爷能逃过去?”
“七王爷也是他害的,顾太监一直说他在给八王爷效力,虽然他现在死了,若是想查,也是一样能查出来东西的。”
许元姝一连串的话说完,不由得喘了两声。
“难道八王爷还是什么良主不成?难道他觉得陛下都不知道?”
六斤行了个礼,道:“八王爷的确不是良主,不过当皇帝的只能是他!娘娘年纪尚轻,还居于后院深宫,怕是不知道当年圣上是如何上位的吧?”
“他比王爷有过之而无不及,八王爷这一路走来,手段跟陛下如出一辙,这才是父子,传位给八王爷,才是父传子子传孙,代代相传,生生不息!”
“你——”许元姝稍微顿了顿,飞快从腰间荷包里掏出那个已经旧的不像样子的半截毛笔来,放在桌上往前一推。
“太子留给我的,说用这个能叫戴恩做一件事儿,不过他一心推恭仁上位,想是没什么用了。”
六斤上前一步拿了东西,“多谢娘娘。”
许元姝又站起身来,两步走出小厅,看着院子门口守门的婆子便道:“去叫甘巧,叫她拿东西来,怎么这样慢!”
说完许元姝回了小厅,压低了声音又道:“李尚宫也跟戴恩有旧,也曾给过我这样一件信物。她过了年就死了,戴恩得的消息比宫里早。”
她几不可闻的叹气,端起茶杯抿茶,小厅里安安静静的,再无半点声响。
婆子跑着到了正房,正好看见一头是汗的甘巧拿着匣子出来,她急忙道:“娘娘叫你,许是着急了。”
甘巧一路小跑到了前院,只看见许元姝略有不耐烦的瞪她,什么“娘娘许是记错了,东西都在第一层放着”这种话也不敢说出口了,当下直接便把东西交给了六斤。
许元姝用比往常快了几分的语调道:“替我好好谢谢赵侧妃。”
又对甘巧道:“叫齐平顺来,带他去王爷那儿看看,可还有什么要吩咐。”
回到屋里,许元姝的目光落在红烛盖头上,道:“先去换了被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