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为了什么?
是不是为了掩盖母亲死亡的真相……比方,母亲是被父亲害死的!
许元姝陡然打了个寒颤,力道大到连床幔都晃了起来,睡在靠窗户的软塌上的玉珠立即小声叫道:“姑娘?”
许元姝恨不得把手都掐出印儿了,这才克制住了声音里的颤抖,装出刚睡醒的样子,“我做了个梦,没什么事儿,你睡你的。”
屋里再次安静了下来,许元姝被靠着墙,被子紧紧蒙在头上,这才终于能稍稍平静下来了。
如果……如果母亲是父亲害死的……那一切都说的通了。
为什么母亲自尽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因为她根本不想自尽。
为什么她会穿着红嫁衣,是因为——母亲身上有血!只有穿红色衣服才能掩盖住血迹。
许元姝猛地坐了起来,在黑暗里无声的喘气,被擦过的桌子……上头也有血!
父亲昨天晚上要守夜,就是为了擦干净血迹!
他要一直守在母亲屋里,不是因为他怀念母亲,更加不是因为心有愧疚,而是要彻彻底底的销毁所有的证据。
那……守夜的李妈妈还有梅香,她们两个真的什么都没有看见吗?
李妈妈为什么要死,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根本就是父亲逼她去死的!
李妈妈临死之前说了什么?她说:“二少爷才七岁,夫人你怎么舍得啊。”
母亲就算能舍得她,又怎么会舍得志哥儿,志哥儿才七岁,若是后头父亲续弦,原配留下来的嫡子……那就是眼中钉肉中刺了,母亲这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把她心疼的一双儿女留给别人蹉跎。
李妈妈……许元姝咬着被子默默的流泪,李妈妈是母亲的陪房,一家三代七口人都在许家当差,女儿嫁了许家的下人,儿子娶了许家的丫鬟,这样的人……为了家人肯定会被父亲威胁的。
那梅香呢?她要去问问梅香!
小敛的时候是谁给母亲换的衣裳,母亲身上有没有伤口!
许元姝掀了被子就想起来,可是才接触到冰冷的空气,她就立即打了个寒颤。
不行……不能这么冲出去,不能叫父亲看出端倪来。
父亲……为了纳妾连母亲都能害死,他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的。
前些年齐姨娘生孩子死了……他依旧是饮酒作乐,一点都不伤心,赵姨娘生的孩子没活过满月,他两个月之后就把赵姨娘送人了。
这样的父亲……若是叫他知道自己怀疑他,那死的就是自己了。
许元姝又躺回到了床上,那她还能怎么办?
子不告父,除谋逆大罪,告者绞。
去找祖母?
许元姝摇了摇头,她一点证据都没有。
除非能开馆,查验母亲身上有没有伤口。
可是没有父亲或者祖母的同意,棺材是打不开的。问题是祖母会同意吗?
父亲是祖母唯一的儿子,一个当家做主还是个官的儿子,和一个可有可无的庶孙女,还有一个已经死了的儿媳妇……
如果母亲真的是父亲害死的,父亲因此获罪,那许家老的老小的小,怕是又要走上送儿子去宫里当太监的老路。
怎么想祖母都不会站在她这一边的,更加不会站在死人身边。最多也就是打她一顿说她胡说八道,若是狠心一点,可能会送她去庙里,说她妖孽上身失了心智。
去找外祖父?
他是母亲的生父,如果他坚持,开棺验伤不成问题。
不对!
许元姝又是一个寒颤,红嫁衣也不一定是为了掩饰身上的血迹,毕竟她刚知道母亲穿着红嫁衣上吊的时候,心里冒出来的头一个念头,就是母亲怕不是对父亲不满,所以才打扮成出嫁时候的样子上吊。
与其说是掩盖身上的血迹伤口,不如说是为了坐实母亲善妒的名头!
许元姝坐在黑暗里,头上一圈又一圈的冷汗出来,手心潮湿,心砰砰砰的跳着。
如果母亲身上没有伤口,那她就是害了外祖父一家。
皇后派太监让外祖父辞官,连京城都不叫他们待,别说她出不去。就算她能找找机会偷偷跑出去,把这样的疑问告诉外祖父,除了连累他们再没有别的作用了。
父亲是官,外祖父跟舅舅已经成了民……民告官杖二十,虽胜流两千里。
难道就这么算了?
母亲就得背着善妒不让父亲纳妾的名声下葬?死后也要招人非议,不得安宁!
不!绝对不能这么算了。
可是告状、伸冤,她现在的确是做不到。只要她还姓许,她还是许家的子女,她就没法告官。
许元姝咬着下唇,睁大了眼睛坐在黑暗里,在心里默默地发誓,她要好好活着,只要她还活着,她就绝对不允许母亲就这么白白的冤死了!
许元姝扭头,看着虚空中正房的方向,父亲就在西次间待着,那些逼死母亲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许元姝又把被子盖住了头上,默默念了一声母亲,这才闭上了眼睛。
这天夜里,她没有再梦见那双在空中摇荡的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