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形鱼缸底部是几张躺椅,提温向安戈涅做了个手势,率先仰卧下来。 方才那番对话的微妙氛围在幽微的水光中长久地驻留,安戈涅没多话,与提温隔了一个空位,也躺下来观赏鱼影。 从这个角度朝上看,就仿佛睡在深海昏暗柔软的砂床上,仰望来自水面之上的丝缕微光。与陆地与天空有关的一切、半小时前让她烦扰的事都变得异常遥远。 不知过了多久,安戈涅甚至生出了轻微的睡意。 “您害怕吗?”提温突然出声。 她一下子清醒,惊异于自己竟然差点睡着,故意没看他:“害怕什么?” “有些人非常恐惧深空深海漫无边际的景色。太过浩瀚宏阔的景色有种压迫感,仿佛能轻而易举地吞没渺小的人类。” “啊……”安戈涅恍然。在星间航行的飞船上,确实有无窗的特殊舱室,照顾有这方面需求的旅客。 “我倒是挺喜欢这里的景色,能让心里平静下来。” 提温侧眸看过来:“您喜欢就好。” 此情此景,配上这样的话语,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这一切都是为了取悦她而做的精心准备。如果他愿意,提温的眼睛也是很适合脉脉含情的。 到了此刻,安戈涅终于确信,今天的提温确实和此前不同,他在主动地拉近与她的距离。 他想要什么?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安戈涅没让这个对视持续很久,戏谑地转开话题:“你请我过来,不会真的就是请我观赏水族馆闲聊的吧?” 对方就笑吟吟地回答:“如果您想,今天我们可以不谈任何正事。” 真是有诱惑力的提案。 想到明天要去艾兰因那里,之后免不了与西格有重要的谈话,还有父亲安普阿开庭在即的叛国罪名、那一顶可以戴到她头上的王冠,安戈涅苦闷地叹了口气,支起上半身。 “来交换情报吧。” 提温跟着坐起来:“您可以先提问。” “你先。”安戈涅推辞。从提温想获取的信息之中,也多少可以判断出陶朱双蛇如今知道了哪些、又对哪些事尤为看重。 提温显然清楚她的意图,没多说什么,直接道明意图:“能请您叙述一遍主舰爆炸事件前后的详细经由吗?如果有什么是您不方便说的,您可以直接掠过。” 顿了顿,他又补充:“请您放心,如果您带来了有价值的新情报,我会一并算入对您的酬谢之中。” 安戈涅一手掌心撑着躺椅,头向右肩的微微倾斜,以懒洋洋的姿态提要求:“那么在交换情报前,我想要先谈酬劳。” “没问题。”提温爽快地答应,反而让她警觉地坐直了。 他见状无奈地眨眨眼,装作什么都没察觉到,一本正经地说道: “上次见面太过仓促,没来得及向您表达歉意。我承诺过会及时向您提供反抗军内部情报,结果这次巡游最后的事件,反 而是您先察觉到了危机。确实是陶朱双蛇能力有限,没能提前示警。” 说到这里,他朝她前倾上身,难得严肃又谦逊地说:“请您原谅我身为合作对象的失职,但也请您相信,陶朱双蛇虽然与反叛军有合作,但在这件事上绝对是局外人。” 与他们的上次“谈判”相比,两人角色互换。提温成了努力争取、积极表态的那一个。 而安戈涅只是不置可否地保持沉默。 无言的压力没能伤害到提温的自尊心,他似乎真的完全不介意对她低头认错,反而将她仅仅只是暗示的事也放到明面上: “您回到首都星之后,我给您的协助十分有限。您却依然大方地帮了我一把。所以,无论是在集团还是个人立场上,我都对您多有亏欠。” “说得直白一些,陶朱双蛇的资源也好,我的助力也罢,对现在的您来说都并不是必不可少的东西。但我希望能够与您维持合作。” “为什么你想继续合作?难道你到首都星的一大任务就是和我搞好关系?” 提温笑了:“您大可以更自信一些,我的首要任务就是与您维持良好的信任合作关系。” 安戈涅狐疑地眯了眯眼:“我?为什么?” 提温坦然回答:“西格近日在整肃反抗军内部,自由联盟的线人中原本价值最高的那几个都被边缘化了。希望您不介意我说得那么直接,但您是唯一同时与西格和艾兰因两位有私交的人物。” “你希望我成为新线人,”安戈涅看着经过面前的大鱼,真假难辨地评价,“如果遭到曝光,这可是通敌,足够触发严重的政治还有外交丑闻。” 况且她眼下的处境也没危急到要依赖外援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