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个时候他们嫌单人床太局促,会偷偷把被褥扯到地上铺开,而后窝在一起发呆聊天,一消磨就是一个下午乃至整天。
现在路伽寝宫的这张床,可以容得下大概七八个消瘦的少男少女平躺。
路伽的寝宫占据了整整一个片区,里面几乎每间房间都有寝具。他每天都会随机选一张床睡,不难想象他之前度过的是一个又一个浸在警戒和怀疑中的夜晚。
进入私人空间后路伽变得异常寡言,笑也额外耗费力气,宛若耗尽电量需要沉默充电的机器人。
安戈涅先简单洗漱了,等路伽躺到身侧,她已经有了睡意。洗完澡之后路伽给她的那杯热饮料里很可能有安眠成分。
“睡吧。”路伽将照明调暗,显然并不打算来场久违的被窝夜谈。
对自己、对彼此身体好奇的年纪,他们会黏糊地贴在一起。但在如今这张巨大的床上,他们之间可以再塞至少两个人。
安戈涅皱了皱鼻子,努力保持清醒,翻了个身,朝路伽挪近了一点点:“真的要把一切都
留到之后再说吗?你们……不,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没有将话说完整:哪怕再厉害,要靠数百人掌控王国,也近乎是痴心妄想。
“我可以给你答案和解释,但你想要的应该不是单纯的情况说明,”灯彻底熄灭,路伽的声音也蒙上了暗色,“安戈涅,有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已经燃尽了。上次……绑架你的那次,我还觉得和你有许多可以说的话,我非常非常想要得到你的理解和赞同。”
他停顿了好几秒。
“可现在,我反而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对你说的。”
安戈涅一动不动地听着。
“走到现在这步,争夺力量和王座,你后悔吗?”
明明周围已经足够黑,她还是紧紧闭上了眼睛:“我没有别的选择。”
“那么我也是一样的。”
那之后,谁都没有再开口。
※
六个小时后。
安戈涅又经历了一场进入神圣之门的仪式。只不过这次要带着宝物进入神秘圣地的是路伽,恭送他的则是一群拥护复辟的狂热信徒,还有纯粹为了杀戮而来的刺客。
无论是路伽的着装(素色长袍外深红色披风),还是流程的相似度——通过长长的通道来到半埋在地下的庞大建筑物群落前……
各方面都与她在地面体验过的流程在细节上一一对应乃至完全吻合。
重合的地方越多,她就越是心惊。
究竟是王太子党在月面上复制了原本的加冕步骤,还是来到一之月举行仪式才是最初正确的流程?
斐铎死后是不是有一些秘密随他一起埋葬,每一代新君进入神圣之门,是否都偏离了原本仪式的真正意义,只是徒有其表的演出?
这只是毫无根据的臆测,但安戈涅直觉这很可能最接近真相。
否则无法解释始终缺乏一个主轴的零散线索:赤心冠冕上的那颗宝石,她死亡回溯的能力与见到的宝石幻觉,路伽所说的血脉特殊之处,无端因为她启动的荒星地下基地,与那里一致的月面建筑风格,还有出现在散逸华光中的神秘字符……
蓝色风沙洗刷的透明通道也终于到了尽头。
前方往地下深入的坡道尽头,是一个圆形门洞。
“之后的路只能我们两个走了。”路伽侧眸给安戈涅一个微笑,将王权之杖递给她。
紧跟在身后的灰袍子们发出吃惊的单音节,但头戴金冠的路伽只是一个眼神,他们便齐齐噤声。
权杖外形细长,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安戈涅回头看了一眼,在人群中寻找熟悉的面孔。那张昨天见过的脸并不好找,寻到之后也不能多看太久。
视线相碰的瞬间,对方的五官线条短暂地绷紧了,像在竭力抑制住情绪。
哥利亚也在这里。但是他帮不到她。
可哥利亚在这里。只是知道这个事实本身,就让她稍平静了些微——至少她没有与原本熟知的世界完全断绝联系。
安戈涅直视前方,挺直腰背,抓紧了冰冷的权杖,跟着路伽靠近深灰色的圆形门洞。
石门慢慢开启,路伽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安戈涅落后两步,有些担心大门是否会在她靠近时砰地阖上,拒绝让她入内。然而担心是不必要的,或者说与她臆想的正好相反,她才踏入门后,便听到了门板摩擦地面蓝色细沙的声音。
就好像这扇门耐心地等着她进来,一旦如愿就急匆匆关闭。
完全的黑暗持续了数个心跳。
而后,柔和的白光点亮视野,安戈涅和路伽站在一条长廊的起点,足下是徐缓向一之月更深处延展的坡道。
两边的墙上都绘有壁画,乍一看风格与神圣之门地表殿堂的极为相似。
同一刻,有如吐息、又似陌生语言喃喃低诵的声音钻入她的脑海之中——并非用耳朵、用鼓膜接收到的听觉刺激,而是直接抵达意识,越来越清晰,愈来愈接近能够理解的形态。
路伽抬手扶了一下沉重的冠冕:“你听到了吗?”
安戈涅下意识就回道:“什么?”
他并不惊讶:“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