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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也是个有名有籍的正经人家,只因是个庶子,父死后不为大妇所容,便将他几两银子打发出来。
他初到京城便染了风寒,盘缠早已用尽,连个屋舍都赁不上,便想投奔在寺庙里,有个暂安之所。谁知还没到那庙前,便晕倒在地人事不知。
那男子病好了便登门来谢,封夫人孤儿寡母,便没有放他进来说话。这事本该完了,谁知那后生倒也诚心,不知在哪里寻摸了一份工上着,时常往她家门口送些米菜。
这一来二去的,封夫人母女便撞见过几回,也不像之前那么防备。
他模样周正,谈吐过得去,心地也不坏。封夫人便动了心思,想招他做个上门女婿。
英莲自己无可无不可,却也不想母亲日夜忧叹她的前程,便也默许了母亲去打听探问。
“他倒是肯入赘,也愿意孩子姓甄。”
英莲从前给薛蟠做妾,看惯了男子的混账模样,对这婚事的期待便不高,只有一事挂心。
“他自言是并无娶妻,我却不敢放心,总要再深查一番。”
她们家沾着太师府的光,一个弱女一个老母,难保不被人打上坏主意。若是个为了攀龙附凤抛弃糟糠的,只怕将来也不能善待她们母女。
黛玉知道她的意思,便道:“这个容易,便托父亲往他原籍查问一番,看看他有什么隐瞒。”
英莲道过谢,又道:“上回林太师替我立了女户,还不曾好生谢过,如今又来劳烦,当真惭愧。”
“爹爹做父母官的,巴不得你多来‘劳烦’几次呢。”
英莲伸手去接那飞雪,低笑道:“也不是每个官老爷都是父母官。”
她与母亲团聚后,便常常问起家中旧事。母亲与她说,父亲从前与那贾雨村无话不谈,更舍钱助他上京赶考。
谁知这雨村老爷做了官,先把母亲身边的婢女娇杏讨去做妾,更背地里把这“恩人之女”判去薛家。
当年若是便不认得,怎么过了十来年,太师查起来,竟就认得了?
贾雨村已做到了兵部尚书,英莲怕给林太师惹祸,便一直不曾说过此事,只在心中默默齿寒。
折了梅花,又有那捎给封夫人的大包补药,小丫头送甄姑娘到家,还得了几个铜板的赏。
送了英莲,黛玉这才想起父亲,一问之下才知道他大早出了门,往田先生那去了。
想起与父亲说的那话便觉害羞,黛玉嘱咐厨里备好热汤热茶,便闷头去屋里看书。
田远志听了整整一日的牢骚,很是不胜其扰,便开口呛他:“不要荣国府那‘假的’,北静王府里还有一个‘真的’,这世上更有无数赵宝玉、钱宝玉、孙宝玉、李宝玉……你若舍不得,干脆让女儿绞了头发,做个六根清净的姑子去。”
林如海被他一噎,愤然破门而出。
“你家里都是小子,你懂什么养姑娘的心事!”
出门便被北风灌个满怀,林如海身上凉,心里也凉凉的。
长随候在门口,一见老爷回来,忙把暖炉塞上,又端来热水洗脸泡脚。
林如海身上暖了,心情也好转一些,“难得见你这样妥帖。”
长随挠挠头,“这是姑娘吩咐的。”
林如海一默。
再送女儿去荣国府时,林如海见到巴巴迎出来的悟空,便更加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老太太得了女儿托梦,这几日便总思量如何开口。两人对坐半晌,还是林如海先端起茶盏,“老太君,不知宝玉可有说了亲事?”
贾母眉眼一开,乐呵呵道:“原先想着他还小,一直没张罗。如海可是看重这个弟子,预备将他和玉儿凑成一对?”
换个人谈亲事,总要打几个哑迷,再虚虚实实透点意思,你来我往试探一番,这才考虑挑不挑破。
但这对象换了林如海,老太太嘴都咧的合不上,更不管什么迂回含蓄了。
“玉儿自小养在岳母膝下,她是什么品行也无须小婿多言,岳母心中自有定论。”
林如海顿一顿,昧着良心把悟空夸一遍,又道:“她母亲去的早,我这个做父亲的也疏于照料,全仰赖岳母抚养玉儿长大。荣国府的门第,小婿本不该高攀,但因是舅舅家里,想着总能善待玉儿,便厚颜与岳母提一提。”
他既开了口,便不吝放低姿态,把话说的好听顺耳些。
贾母也承他情,谈起来有商有量,并不以辈分压人。
“孩子们总归还小,两家又住的近,该接玉儿回去,便只管来接。”
贾母思量片刻,又道:“你家里世代单传,原是我那敏儿亏欠了你。我也不忍教你绝嗣,往后玉儿诞下的长子,便算作你林家孙儿。”
林如海这心倒是不重,只是不好拂了老泰水美意,便点头道:“若是只一个男孙,便教他肩挑两户;若是无缘得子,再看那孩子将来的子嗣吧。”
老太太自然没有不允的,当即一口应下。
林如海话锋一转,拈须道:“小婿这个女儿,自幼便充做男儿教养,当真不通内宅琐事。恐她日后和宝玉起了口角,小夫妻不睦,做长辈的便也不安生,还是房里人口简单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