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勉曾经想象过很多次如今这一刻, 而预见的场景各不相同。有时他在山呼海啸的人群中孑然而立、最终胜利的荣耀加诸己身;有时他直面万人声讨、在棋差一招刀斧加身时拥抱一场盛大的死亡。然而无论如何, 他都下意识的忽略了、或者说不愿意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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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总要面对的。”刀圣常桐说,她斜倚在凳子的靠背上, 神色厌倦,“不论当初找了多少理由。不论出发点是好是坏。不论你是爱他还是爱自己胜过其他所有人。你总要为自己的谎言付出代价。”
温勉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 柔和道:“这是您的经验之谈吗?”
常桐看了他一眼:“你不用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反正我已经决定把全部这一切都交给你了……我这些年走过很长的路, 见过很多的人, 在有些地方你的名声比你想象的还要响亮。”
“是吗?”温勉不置可否,并没有追究她的消息来源,也没有问她究竟知道了什么,他只是问道,“为什么是我?”
常桐神色恍惚了一瞬:“我从一个地方听说了你……不要怀疑, 我知道的事情很多, 例如你与贺惊帆……例如你与纪拓。所以我觉得, 如果是黄鹤楼楼主的话,说不定会在惊雀野秘境种做出与其他人不一样的选择。”
温勉又问道:“可是既然您已经走到了今天这个位置, 又何必要在这种时候放弃一切?”
“唉。”常桐忽然叹了口气。她的鬓角隐有白发,但是哪怕遭受到岁月的侵蚀, 面容依旧称得上美丽,“如果我说我当初根本没有什么宏伟的志向, 你会相信吗?在笙歌……我的道侣胡笙歌死去之前,我甚至都没想象过,有一天会坐在这里被‘那位’黄鹤楼楼主称作‘您’。”
她冷不丁俏皮地笑了一下, 中和了几分冷厉之气,仿佛回忆年轻时的自己让人的心态也跟着回到了从前,“虽然我一开始就知道你是这样的人,不论是面对什么人都能保持住彬彬有礼的姿态,永远胜券在握镇定自若。我过去还觉得这样的性格很吸引人,怪不得贺惊帆会喜欢你……但其实他直到现在都不知道黄鹤楼楼主伪装成了温勉,他喜欢的其实是作为温勉的你,对不对?”
温勉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
这是他们谈话至今、常桐自顾自做出了以某种方法将自己的力量通过死亡‘暂借’给他,自己则长眠于道侣的坟冢之侧后,第一次暴露出自己的破绽。
她言语成熟,态度自若,显然对自己的情报来源极其自信。
她熟悉温勉、熟悉贺惊帆,还对纪拓略知一二,对他们之间的关系如数家珍,而对有些重要的事情却一语带过、只略知皮毛。
现在她甚至暴露出一个致命的错误,让温勉一下子开始迷惑于她究竟是从什么手段得知了这些事。
常桐说,‘黄鹤楼楼主伪装成了温勉’。
主语和宾语位置的差错让整句话的含义变得完全不同,因为实际上,应当是‘温勉伪装成了黄鹤楼楼主’。温秋凉本来是个虚拟的、不存在的身份,只是温勉为了在弱小时自保想方设法塑造而出的权宜之计。
但黄鹤楼楼主并没有纠正她这个失误。
他就像毫无察觉一般,任由谈话节奏掌握在常桐手中,顺着她的话说道:“是啊,所以您在胡笙歌牺牲以后为了给他报仇转修魔道,为何现在又要将来之不易的力量拱手让人?”
“我其实并未修魔。不过原理说来也很复杂,不重要的事情我就暂且略过了。”
“因为我活腻了。”常桐很干脆地说,“我在修真界活了太久,实力再高又如何?或者哪怕飞升又能如何?能让笙歌活过来吗?能让我带着这份力量回到北地之战还没开始的年月吗?”
她在黄鹤楼楼主错愕的目光中笑了笑:“我活腻了,你杀了我,我的力量尽数交给你,希望你能正确地使用他们,更好地保护值得保护的人。”
“但是惊雀野的里面究竟会得到什么,这个秘密虽然我知道,却不会告诉你。因为时间会改变很多东西,我担心你只有在得知命运的瞬间才能做出正确的决定,一旦人们有时间思考,就往往会犹豫不定。”
温勉思考了一阵,最后问道:“那么,你也应该知道我并不需要你的力量?”
——这是谎言。
——其实他确确实实需要大乘期的实力。
然而……
“是啊,我知道。”刀圣说,“但是力量总是不嫌多吧?有时候说不定就差那么一点呢?”
试探成功。
黄鹤楼楼主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
于是温勉点了点头,微笑道:“那好吧,交易达成。”
刀圣常桐眼中的温勉,既全面、又片面。
因为她是第一个说出‘黄鹤楼楼主约等于卧沧山温勉’的人,但是在她的印象之中,黄鹤楼楼主才是这个人身份的主体。因此温勉在她眼中是一个地位高、实力强、性格冷酷且善于伪装的人,又和师兄贺惊帆有着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可能还掺杂着与纪拓相关的三角恋。
这种情节,该怎么形容……修真界版本的霸道总裁爱上我?
而且她说起贺惊帆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