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木这一走几乎是音信无,因为归墟里的人和外边不相互传音,只有若米例外,因为他本就是神木的一部分。
起初阿嫣还悄悄盼祂提前回来,可日子一天天过去,她才明白这只是她一厢情愿的幻想。十五岁的冬天,她度过了第一个有若木在的生辰宴。
许是怕她伤心,神宫中的众人生辰宴置办得比平日还热闹隆,甚至向归墟主借了乐部和鼓吹来,阿嫣不忍心让他们失望,一晚上不停地笑,酒阑席散时,她只觉双颊都已僵硬了。
若木虽未到场,不过也忘了她的生辰,一早便备好了生辰礼——从她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孩开始,每年生辰祂都会送她一份精挑细选的礼,加上平日从各处搜罗来送给她的天材地宝、名剑法器、摆设器皿、乃至衣裳首饰,足足堆了几间屋子。
今年的生辰礼却有些特别,这是一件叫做“清都镜”的稀罕法器。
虽名为镜,它起来却像一架屏风,只要注入一缕灵力,心中存想人世间的某个地方,那地方便会出现在屏风上。
阿嫣从未出过归墟,对外面世界的了解都来自道途——一开始是缠肇山派师徒和石红药,到后来她胆子更剑法更高明了,便偷偷溜到归墟底下玩,归墟里除了妖魔鬼怪,还有不少亡魂,他们多来自清微界,知道不少掌故。
不过百闻终究不如一见,有了这面清都镜,她不但到清微界东西部洲里任何一个地方,甚至还到凡间。
收到这件礼物之后,她在练剑之余,部分时间都窝在房中守镜子寻找若木的影,然而直到她对清微界和凡界的每个地方都了若指掌,也找到若木的影。
她好几次旁敲侧击地找若米打探神尊的行踪,但小银人每次都语焉不详,只神尊不在清微界也不在凡间,却不祂究竟在什么地方。
过了个月,阿嫣清都镜收回了库房里——无论清微界还是凡界,若是有她牵挂的人,与她又有什么干系呢?
渐渐的,她似乎习惯了有若木的日子,又心肺起来,见笑容回到她脸上,众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躺在床上,会感到心脏好像被一根细细的丝线牵,一扯一扯微微作痛。
春去秋来,转眼年过去,阿嫣和若木唯一的联系只剩下每年生辰的礼,还有七日一碗灵药。
每次服完药,她都会立竿见影地感到经脉中灵气充溢,灵府中暖意融融,神魂好似泡在温水中,这种舒坦的感觉会持续五日,直到她的神魂药力尽数吸收,然后下一剂药便到了。
不过服药有个坏处,那便是夜里会做乱梦——每回服完药,她当晚必定会睡不安稳,做一夜乱梦,翌日醒来梦里发生了什么都不记得,但心里莫名会感到发堵,偶尔醒来还会摸到脸上有未干的泪痕。
若米这是因为她神魂不,一时不药中的灵力克化,因才会做些怪梦。
阿嫣向来心,他解释得合情合理便也有放在心上,只不过近来这些怪梦却发作得越来越频繁,原来她一觉醒来便会梦境忘得一干二净,可渐渐的,会有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残留在她脑海中。
再到后来,梦境甚至会在白昼忽然侵袭,有时她只是发个呆走个神,便会毫无预兆地坠入梦境,梦里的事也变得连续而清晰起来。
在梦里,她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有时候她是个贫弱的凡人女孩,缺衣少食,被父母责打辱骂是家常便饭,有时候她又成了个不人不鬼的残魂,只躲在傀儡躯壳中免受阳火炙烤,有时候她在杀人,有时候又在被别人残杀、围剿——杀她的有时是她的师父,有时是她的生父。
阿嫣想象不出一个人在经历这么多苦难后,怎么还倔强地活下去,可在梦中时,她却对那人的一切感同受,仿佛她就是那梦中人。
每次醒转过来,她都会如劫后余生一般,庆幸那些只是一场梦,可同时她又会隐隐感到有些失落,偶尔一个恍惚,她甚至会觉得那些腥风血雨的梦境反而更真,而自己无忧无虑的日子更似一场镜花水月。
这一日,若米照例来给她送药。
阿嫣端起药碗,正要如往常一样一饮而尽,眼角余光瞥见探头探脑、一脸紧张的小银人,她的手忽然一顿。
她晃了晃玉碗,端详碗中灵药,灵液比水稠一些,挂在碗壁上微微泛光,就像一碗光酿成的醇酒,比醇酒更香甜。
若米心头一凛,面上不显:“怎么了?小姐为何不喝药?”
阿嫣道:“你给我喝的究竟是什么?”
小银人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自然是稳固神魂的灵药,小姐服了药后难道感觉灵力充沛、神完气足么?”
阿嫣狐疑地他:“可是服了药就做怪梦,近来怪梦做得越来越多了。”
若米道:“小姐有这些症状,便是因为神魂尚未补,还不够稳固。”
她顿了顿:“按理不是神魂越稳固,越不容易受噩梦侵扰么?为何我这病越治越严?”
若米自然早已准备好辞:“这正是小姐好转的迹象,连躯壳有病都有个反复,何况是神魂呢?越是接近痊愈时,这反复越是厉害,待拔除病根,自然就会好的。”
他愁了眼药碗:“小姐还是赶紧服药吧,放久了药效散